箭陵霄:人群中有一个人叫诗人——写在新书《我爱山水间有个你》出版之际

作者简介

箭陵霄,原名箭庆国。生于1978年。辽宁丹东人现居云南,从事诗歌写作18年,自2013年开始投稿,作品散见《诗刊》《星星》《山东诗人》《辽宁诗界》《参花》《朔州晚报》《曲靖日报》以及当地报刊杂志入选过合辑出版物。当过兵做过工读过几天书,听说云南有神仙姐姐,来了云南可以做段誉,于是从东北跑来,赖在云南不走。

人群中有一个人叫诗人

——写在新书《我爱山水间有个你》出版之际

箭陵霄

我的第一首诗《科学之歌》,写就在1995年,读高二。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个征文,那一年我阅读了《雪莱诗选》。

我第一次阅读诗歌刊物,同样是在1995年。我有一个读书笔记手抄本,里面有篇文章《新古典主义诗观》。(诗刊1993.4页码9—13)。

那一年我被一个念头吓了一跳:成为诗人。自己心里说就是和陶渊明,李白,杜甫,苏轼一样咯!至少兴奋了三天:“一片崭新的天地已经为你开启,你可以成为诸神的陪伴者。”那几日,一个人独自行走在课堂与宿舍之间,最好的伙伴也不搭理,只是一句话:我在写诗呢。

雪莱,拜伦,普希金,泰戈尔,惠特曼。他们的诗对于我而言是异邦的神话,骑士般英勇赴死,贵妇华丽之爱情,至纯之美善,崭新世界之船长……只能是一种阅读记忆,找不到参照与对应,更无法走入到日常生活的肌肤里。更多地是通过诗意的照亮指引到哲学上的阅读与思考。形成一个文化观,和谐稳定的文化模式是四个纬度建构的。诗,哲学,科学,政治是文化的四个支柱,彼此联系彼此独立。启迪了我对“美”与“爱”的智性——活在此生如何具有人类的永恒性普遍性?曾经很久一段时间起了个绕口的笔名“爱的天之骄子”。杨炼的一段话我深感认同,他说:“但一个人能感受美,基于人性与心智的觉醒。一个文化能崇尚美,来自对价值标准的认知。现实和文化处境越复杂,建立此一自觉所需的能量越强。凭借对美的辨识,我们能筛选古今中外的精神元素,建构自我的世界。还原为思想的深度和主动性,美,不依赖时间和“进化”,它是一切经典的本性。”

随着传播的方便之门打开,近几年,艾略特,波德莱尔,米沃什,辛波斯卡,白银时代,特朗斯特罗姆……时不时映入诗的视野。由于我活在当下中国的一个城乡结合部里。生活形态与语境的制约指定了诗的发生。因此这些阅读不可能成为我的写作资源与背景。早期的美与真的思想启迪,存在与死亡训练的哲学涉及,以及后期的世界性诗歌阅读谱系,只能化成知识而非经验。知识有照亮避免人犯错误的功能或者说指导。而经验却第一手资料。

现代性事物:存在即合理仍然是其表现形式,荒谬、悖论、反文化皆被其纳入囊中。古典主义如同一个智慧老人观望着现代性这个顽皮小子长成一个体格健硕的青年人。我相信这个青年人带着十八般兵器宣扬其世界就是我的同时,自身的命运也必将写就,其自身的势能逐渐会熵减。其最厉害的武器科学主义(想想我的第一首诗居然也是荒谬的),尽其科幻之最末:人工智能取代人的完全生活——这是个假命题。原因在于,人造之物之物性无限压缩人性之时人性必然反弹。神话里开天辟地创世纪都是这样说的。大地,日常经验,语言,文字永远是防止现代性背离人性的最后神盾。而古典主义恰恰来自神的国度,如果我们选择了现代性语境下的古典主义,我相信古典主义仍旧会借体而新生,(天地人再度重相逢,至简主义,典雅生活,隐居……)同时引领人类从茫然未知的探索天空之城中返回到大地之诗,人得以诗意地栖居。我们可以把语境扩展为:古典主义仍然是现代性的一个内容以及一种表现形式。

海德格尔有论:这个时代是贫困的时代,因此,这个时代的诗人是极其富有的——诗人是如此富有,以至于他往往倦于对曾在者之思想和对到来者之期候,只是想沉睡于这种表面的空虚中.然而诗人坚持在这黑夜的虚无之中.由于诗人如此这般独自保持在对他的使命的极度孤立中,他就代表性地因而真正地为他的民族谋求真理。

现代性的事物已经积重难返,古典主义尚在是一个美妙的桃花源。一个个体自救的时代,金钱衡量人的尺度。这个时代局部连《荒原》还没有完成,局部《恶之花》已经变成《水浒》,四处演绎,遍地横行。(水浒把宋代黄金时代落幕成市井时代描写的刻木三分,现在流行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你有我有的坐地分赃仍然是阴魂不散。一个市井时代必然是污水与谣言齐飞,巧取共豪夺一色的时代)

也正如米沃什所说“我们只有把我们的时代和我们的祖父和曾祖父的时代相比较,才有可能公平对待我们的时代。”

新诗百年,其小传统的言文成诗,仍是大传统的时间之事。古代人的诗,从诗经至乐府至律诗至词,历经上下几千年终成传统。其,文体,语言,载道或言志及诗歌美学等诸多“写作中的问题”,纷纷由历代诗人艰苦卓绝含辛茹苦披肝沥胆的“写作行为”破解而建构终成史。古汉语,新汉语,其祖宗还是甲骨文,文字犹在,薪火不熄。

说起来也是近几年读诗神情带笑、击案而歌,嚎啕痛哭,手舞足韬,必是陶潜,李白,杜甫,苏轼。《将进酒》是三五密友小酌之后的必然高潮,之前我会吟唱自己写的《美人谣》《饮酒沙溪》。我不可逆地向一个高冠汉服的人走去,直至人影重合,一起携手山林而去。

确切地说,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读古诗而流过泪。那是一本姐姐的语文课本,后面有很多古诗。我记得那是一个响午过后,应该是个春日,天气温度正好,大地一片宁静,村舍里的鸡鸣狗叫我也充耳不闻了。我读不懂诗句的具体含义,有些字还不是都认识,我只是一遍遍的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白日放歌需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读着读着居然眼泪掉了下来,被姐姐撞见了,害羞了好几天。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悟到了什么,后来我体认中国诗一“悟”字尔。

在我“十八从军行”之后,我去到浑江水系青山湖下游的一个水电厂上班,值夜班的时候,江面有明月升起,大地上除了值班室的一盏孤灯,都是月光,人影被拉的老长,江水平稳深流,树丛里偶尔有窜动的声响。那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来说长夜寂寥漫长。我便高喊,回音也高喊:举杯邀明月……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大大江江东东去去……据说,后来有村民反应夜里有诗人出现,领导便把我换了工作岗位。

向陶、李、杜、苏行大礼。

若没有此等神人与我等共活人间,此生该多寂寥。

向何其芳、卞之琳、张枣、马骅致敬。

前行之人亦可成同乘,字字心血皆成文,可续文脉,放光芒,留芳名。说不定就是“中间小谢又清发”。马骅之诗我不敢卒读,读一首少一首。只有在重大时刻才翻阅一首,现在读了五首而已。

向于坚、朱霄华、韩旭、艾泥、倪涛、鲁布革问好。这些是我亲见所见传说中的诗人,这些世出之诗人活生生的,想想都笑。说不定就是“蓬莱文章建安骨”。那些褪下身份的酒历历在目,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向清川,浦绍华敬酒,一座滇东北之小城,说远点是边塞之蛮荒之地,感谢你二人待我如流放千里之人。竹林听雨声,月下俯东山。唱和问答之余,与君俱老矣,自问老何如。

向我家娘子献诗。此生有一个七月,恰好在大理,有你在身边,足矣!于是《我爱山水间有个你》应运而生。若不是,山水动人,你仙姿曼妙,我写的应是平庸之作,爱与山水,斯人境中,打通了我于西方与东方诗歌之间的藩篱与血脉。恰好是你及时的一杯桑葚酒,周围几个青年俊男靓女礼仪的静默,令我经脉尽开,全神关注,气息流畅,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思接千载刻镂无形。作罢,读给青年人听,纷纷要加你微信(为什么没有我的事呢?)几个青年人居然说:好想好想谈恋爱。呵呵,此时有声胜无声,亦令我有“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若有一片山水等我,我不会悔此生,若有一个神仙姐姐爱恋我,我会终老余生。此一生只做了三件事:回(离)乡、写诗、饮酒。余下生平,爱山水,爱人,爱诗之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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