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葵花树(15首) / 开普饭

葵花树

如一支尖锐犀利的矛

向云端飞翔

叶片击掌合鸣

如盾

葱绿的掌心

天天向上

一张布满弹孔的脸

填充咄咄逼人的目光

在炯炯有神的脸上

隐喻盛开。

压满子弹

随时等待一把刀子插入

射向靶心

嵌入太阳石的阳谋！

燧石子粒的铁钉

锚定伶牙俐齿的词汇

该怎样劈面

让围绕它的花瓣

聪明锐利

闪现

枪膛里的孔雀

在膨胀的翎羽上

画符

一个个质地柔软的圆圈

金光闪闪

诅咒似丛林的荆棘绽放

饱含形形色色的眼睛

在一个镶满头颅的大城垂钓

满盘皆输的葵花籽

在太阳下

朵朵向日葵的金光

怒发喷薄欲出

皆随油彩的画笔纵容横贯！

子弹头的丝杉树

情不自禁。墓道口

如黝黑蜗壳间的布施

郁郁苍苍……

谜一样把耳朵里的石榴花

镶在精神病院的铁窗上

把书的叶片砸进指缝中

暮雨袭击

囚禁的门和窗

祭祀牛羊的广场

熏黑了

英雄纪念碑的雕像

卷席的秋风请安静一些

堆雪的落叶

暂停翱翔

云霓的尸体

僵死之师圣洁的诗学

鸟兽脑袋的空穴

烟坠死魂烟囱的人流

沙锅里的炒饭

一个傻子在集装箱里叫喊

如米粒

掉进铁轨的缝隙

搅乱了满窗

白杨树的眼睛……

共工怒触不周山

当诗歌的河流，在我们眼中或木框中奔涌，那些诗歌的意向，会随画面，如古老的神话，飘浮到我们面前，并若刻舟记一般，被我们牢记，我们因此被激励的，将还原为歌声……

——摘自唐明《诗歌手记》

月亮像一头奔牛在光的铁球里跋涉

弯曲的牛角如月牙一般

我们看不到牛的面孔和愤懑的眼睛

它的四蹄踏破聚星石的缝隙

一朵朵流星如尘埃一般魄散

共工怒触不周山的头颅在破散

天柱崩摧，一道道绝壁裂开

悬岩如鹰，将插入不周山的天秤与尺规砍断

惩与罚，被遭受了造神者初始的罪恶中

皈依血灯似地的恐慌

苍穹的四角，低矮倒垂……

圆周时光，诸般统治一切的伦理道德

归于魔咒的历年，因此显现求生欲死的龟裂灰暗

轴心的理念，也因之倒竖

阴鸷扑打翅膀牢记和迎接酋长的选举日

震撼那壮烈死去的暮春鸣唱

太阳若一盆血，……天空像番茄汁一样血红

不周山下万众浴血瓢饮

把月辉钤在脸上——

印出镀金的天空

飘满死者弯曲的倒影和霓光

天仪失准照亮一只饮血的红嘴鸥

那恼怒之鸟，如共工无头之身

扭断脖颈的红嘴鸥……

觥觥绿酒浇铸这火烈鸟体魄汹涌的罐子

肉体钵盂，一只钵的重量

律动的协奏曲在两性之间

（一）

想象一团燧火流过皮色

刀走过火，在渐渐变硬

木板的老板台在为期不远的围棋里绞杀

你败局已定

并且为奠定明日的基础

在听着乳房的滴雨

（二）

耳朵的增值器

听觉的生殖孔

皮质的韵率

从今天开始

你有了律动的波浪

比如允吸在抵御低语

避热驾轻就熟

（三）

我扇动双手的扇子

迎你飞来——

山溪。对大别山而言

被旅游征集记牢

拯救一个分岔的拥堵

在一个洞穴里你出世

出师不利包容万象

我们必然成为父子

（四）

这是音乐的父子

死囚的父子

你北征到郑州

驮一架钢琴

犹如马驮一架蒸汽机

你在弹奏月光

让万物丛生的月光

在彼此交流孔雀的鸣唱

（五）

思或不思。

绿的女伴。

裙撑在上飘

收集你的裸体

我们一分为二

琴手如禽兽

在屠杀一架钢琴

你的思想

必然在

手指上蠕动

（六）

刀的留声机

大街的死沉的汽车

把你送回医院

手术刀在慢慢划过你的皮肤

播放一场血液和雪夜交响的颂歌

屠宰场的血迹

血祭的雪季

我们在收拾出院的巨石

望门独坐

两个瓶胆

一堆等待喂乳的诗卷

（七）

我们彼此搀扶走过街区

你被时间截取了

下半身被截取

整个秋天都在害病

众多闪避在舢板的避让中

为映射唿哨

你吹奏。城堡的加湿器

今夜我们吃鸡还是吃鱼

（八）

小飞虎的合唱队

镣铐的厨房在炖排骨

空明的窗洞。那些家具

错过了美感的天堂

保持原状

明澈的歌舞厅

字符中的玫瑰

你盯着你的滑翔机

在我飞临你的时候

突然加速夹击我

让呻吟急促如水

听到了蟋蟀的长鸣和合唱

（九）

细沙般的床单

毛线般的电灯光

让猫聆听音乐的献声

你在钢琴前一丝不挂演奏

然而大雪纷飞如焰火

据说北方暴雪

普照大地的月光

会砸死金黄的寺庙中的举杯人

轮回的僧侣

灾害性的声律

你一蹶不振

突兀如一沓碎片

（十）

水，水书

你不是虚构的花瓶

在飞车的玻璃翡翠深林

高楼中居住

我们胜似父子

在两性之间

我的妻子，你终于实现了梦境

在绝对的空泛中

忽略了缴纳爱神的礼物

（十一）

小肥皂块坍缩如冰镇的雪崩

沐浴的潮汐，把你，放在冰箱内冻结了

一个狂魔在吼叫

电话在落满厚茧的房间吼叫

大水袭来

卧铺车的旅行

在巨石坑。

我们纠结在一堆石头里

最终，鲜红如玛瑙

（十二）

两颗珠子般的眸子滚动

像豹子伤声舔着身上的斑点

雨季来临。

你更瘦。盼望雪在明年的坟头盛开

等待落日降临——

步步惊心……

从村田花蕾上经过，步步惊心……

亭台楼阁在远去绽开的书卷上画梦。殷红的纤手，

——指尖翻弄鹦鹉的啼音。

勾起两条上升的的虚烟

墨线环绕笔端的云霓，

驳岸的舟楫，如水旋开老渔夫二胡的弦音

月光浮动步步惊心

插稻秧的手拨弄田埂，

若古筝栽下树影，竹林的疏影，

裁剪蜡染布的蓝衣弓裙……步步惊心

远方的村落，雨季中的晨曦

庭院水晶般的房屋，蝴蝶在庄周梦中亭台楼阁几案上飞舞

……步步惊心。

画扇的妙笔渡过古砚，孤烟掠过鹰羽或云翼

步步惊心。静安倨傲的诗人，你是否懂得

江岸梨花冲开古刹的雪。窗口漏下一方玳瑁色的薄暮，

——步步惊心。

桌上石砌盆景的湖岸，乌篷船上飘过一抹山影

廊檐砌筑口衔龙珠的嘴上——

夕阳的唇红，在村路丝柏树上跳动……

步步惊心，如二泉映月的湖底，

风声穿过龙宫，龙女蜷坐在贝壳似地珍珠椅子

面庞泪花的滴水，如仙翁李太白顺手揩去胡须上的酒滴

步步惊心——

我在写诗，把龙女变成一个真正镜花缘里精卫鸟投石填海的小处女

她是如何寂寞，月光如刀割碎了她的歌，步步惊心——

静夜观潮

没有一朵浪是：红的

可以上升到漆黑静夜里

分尸为月光

葬送更多的月光

暂不在死水里生存

万吨村路

或由一团圆月与你团圆，

赠一把月亮铲，

挖掘深夜黑石焚燃的煤块

调谑人类细微轻拍守望的呐喊声

那些看似乌黑血泊状呈现的物质

期盼雪涌蹈海的推波助澜……

移山推水铺天盖地葬送

江潮如云团弥蒙梦中幻象

在它眸子若旗帜招展……

像獠牙在野兽洞开的口中盛开，

血盆之口储蓄了红绸漫卷钢钎般的舌头，

潮汐夺目飞卷，鲜艳似火

观潮者被张牙舞爪汹涌之水吞没

殒身于惊涛骇浪的册子。

一部撕裂观潮史的唇张开

尖锐的獠牙上

悬挂着

野兽吞没的尸体

齿缝衔一只哇哇啼哭的豹子

在雨狂下的时刻

摘下花园的爪印

雨点错落，如豹子身上的斑点

归于狂泄的翡翠的雨中

抢滩吞岸惊天巨日的浪潮下，

雨与浪在此汇聚，

没入巨虎斑纹潮汐的菊心……

湖畔三诗人:华兹华斯、柯勒律治、骚塞

——仙界魔舟“过去挺进时”

（噢，颖脱群伦的杜鹃花，

透过藤莽孔雀尾下盛开的凉荫……）

一大盆湖水，湖盆朝上

树列成行。……阳光在飘散，

何时聚拢？队列里，蒸汽的滑翔机

——我们索要的是：

仙界乘载魔舟抒情的华兹华斯。

柯勒律治、骚塞诗歌在湖山华丽殿堂照耀

归于静息黄昏。回到自然中去

丁登寺、古舟子咏，神秘诡诞的色彩

也笼罩在逃避湖盆上空。

入寐的堰塞湖

滟影高照。荆棘遮掩了小木屋幽晾的房顶

廊檐下筑巢的银雀在移动中添枝加叶

煮好了雪水，邀请它们。

一壶春光，在一湖水上。

透出圣洁的部分

清洁之境界，月光普照……

摩挲的烟雨在次日稀薄。

湮没于奇妙的薇姿藕风里，

布施日色培育，聚友啸傲之旅

尘埃充沛一生的道理

……归之于明净。

云影照亮；湖盆映照落日的山坡

泉流若涌，激励他们，灵感的次序啊

落日的山坡上，三人枯坐

运载词汇。写满诗章的笔头，

湖水在湖畔勾留，拧下吸汗的手背

如一只毒蜘蛛，爬在那些廖汉的丛毛里

饿湮饥渴的林间滴水，用柯勒律治、骚塞

羡慕你们。在英国北部昆布兰湖居住

隐居于格拉斯米尔和文德美尔湖。

两个湖盆相对，

三个湖畔诗人歌颂素之湖，如羽斛在酌酒

插花的鱼，在湖滨上岸……

成为羽毛的一部分。譬如：两张名片，

再加一张……。翡翠鱼的喉咙充满了冰

玉碎之波浪，在石头琴里荡漾

湖心永远溢满。表达无限憧憬——

一大盆湖水，就是一个潮盖的湖

现在是：两个。还有格拉斯米尔湖

我们羡慕诗人抒写“文德美尔湖”的美誉

并因此咏赞湖光山色。三人结伴在

森林里，幽暗的鹿鸣、鸣响的泉色

采集松塔的饥鼠如攀天的松木梯

青苔上淙淙流淌溪流

云曦闪耀，我更恋湖光。给予莲朵绮逦的吟唱

绿草刺入湖心的投影。

映照吧，三个诗人和烘托他们诗兴的折光

并行不悖、抒情歌谣的赞美

审判的幻景在玄思中炫示

血丝湖盆在上升，照亮碧空

孤独的割麦女，犹如晴日的蝴蝶照耀他们

暮色下结成祭奠心仪的词性

蔷薇窗的掠影，泯灭黎明桥上的曙光

柯勒律治神学的道路，

华兹华斯湖盆神驰长航的宗教意趣及涵义

骚塞乌托邦社会鬼怪的魔诗。

菊心葡萄和叶芝

你见过一颗葡萄么？

一粒颗粒圆晕饱满地道的菊心葡萄。

它和我的灵魂嫁接在一起

……两个灵魂，在一起。

葡萄的皮，菊花的心

藤萝的葡萄叶，菊花的玻璃心。

或许还有第三颗粒粒饱满的菊花葡萄——

翡翠心般绽放。

颤栗的果皮

在蝉翼明亮的秋天漫步

包裹着液汁松软的果肉

如一个圣洁的神，那样晶莹……

诗人在菊心葡萄的皮囊中

得到了养育。

我要穿越一枝花抵达另一株花上

我要穿越葡萄

抵达菊花的内心：如蜜蜂采汁。

现在是

剥皮的时候了。

剥下神的外衣，让他成为诗人

剥开菊花的蕊，让他抵达葡萄本质的汁液里

如诗人叶芝，坐在葡萄藤下看书

想念他追求的情人

甚至，他神经质地建议娶她的女儿作妻。

蝉鸣如葡萄藤下的绳索

圆润的葡萄珠，

第四粒在果盘中……

我们上着菊花课，在葡萄汁里沐浴

品尝自然田园的功课

植物的褒扬声激励着叶芝，告诫他懂得：

只有葡萄和菊花，可以解救他的忧郁。

菊花。葡萄。狠狠绽放地花蕊

此时。我们阅读圣诗

如同阅读葡萄架下的叶芝。

思睿相连。

感染了秋天的景致

露台上，做葡萄酒的我

榨汁。取火。烧炭。

酿造。煮沸。……把葡萄汁灌入橡木桶

用盥洗，缓缓摇动玻璃瓶盏的汁液

震荡脑海中咏颂的诗篇

在品味一首诗

……达到我内心的香气。

缔结瞭望的哼唱

——献给我羡叹的诗人柯勒律治

唯诚挚圣洁的博爱与学识

——唯此唯是，

如潮水在秋夜的堤岸漫过。

我们同心协力，将邂逅良莠的轨迹，

化为两条：坠地彩虹……

在诗哲品学的杯盏中

稍取些许收拢的茉莉花瓣

保持词语纯粹与洁净

湖畔之水缔结田园的词锋

泉流泻下的声音比彩虹更远

爬满荆棘的树巅

如仙界魔舟在湖泽间遨游

灯芯草的诗句，

穿越紫藤花的花蕊点亮了你。

噢，笔触的绚逦被点亮

颖脱群伦的杜鹃花，透过莽野之窗

孔雀尾下盛开的凉荫……

一片榉树，环抱大地，

枫叶如此金黄，

叶片的芬芳若风帆折断……

在秋季：归于缔结瞭望的哼唱。

村瓦

黑夜降至一个个房顶在颠覆中飞旋

我如一只船见一片红瓦在波澜起伏的村瓦上遨游

——摘自唐明的诗《棚户区的瓦》

1：

白菜明净的菊心

对于形容一片在月色里嘹亮的村瓦

也许是奢侈的。

它飞动，如木鱼敲击其他的瓦片

像一只船停泊于更多明亮的村舍的瓦上

房顶层叠，波澜起伏。

布施沉寂的凉意

民间的雨声漫卷宁静街巷的第八支套曲

村舍黯然的薄醉下

演奏二胡的人，指尖在暗夜移动

梦里呈现的歌谣何时酣睡？

吸吮乳汁的婴儿吟哦安寝？

她梦见夏夜的啼哭，

母亲如一片村洼里浮现在污浊黑水里的瓦

婴儿骑麒麟

缝合双乳，潭水似地的乳汁

被一片村瓦揭开，婴儿吸允的嘴巴载去它们

2：

今夜，风和日丽

家乡的村瓦，

在湛蓝的夜色一望无际的房顶铺开。

——可它在我想象的狂风里，

如补丁一般飞溅。

现在它聚集在夜色微黑穹窿的小屋

白菜一般收拢

百丈的森林声音碎裂

皈依泥土的村瓦，把二胡和琴弓分开

一片是溪涧包围的乡村

一片是曲谱吟水的琴山

3：

想象一棵木秀于林的树在山崖上，

背后聚集院落山村如羊群皈依羊圈里

默念草的香气

如纸把云朵摊开，蜂聚的羊群

被风吹散——

村瓦构筑寓言的城堡

菜叶在村庄绽开

黑夜的穹窿，对于郁郁漆黑的村庄

飞往飞入。搭建巢穴——

我在船上看云出云落

见一朵晨星滴落在黑夜的嫩脚上

4：

黎明的耘锄者挥起飞鸟的翅膀。

阳光倒刺般穿越云曦

返光投照，在庙宇的燕廊下折叠成几把斧头

木桩楔入斧刃的劈砍中

斧柄使碧空绽放

蛾眉裂开时岁的澡雨。痉挛如虎纹葱绿

云雀滑上高坡，衔村叼寨，

鸣禽织机串联鸣娃馆的雨声

树杈的街景如草木的榨汁机

止步的钟音，回荡四外的来风；

犬吠柴门的啼哭

雪光中的蹄印，个个如朵云轩的信笺

蹙晕又沉睡了百年

布施沉吟的暴雪败谢一夜呼喊的凋零

梅花储备五朵花瓣

珠笔点破了雪纸纵横的纸条

绽放开去。清香怡人，在窗前涵蓄囧香

5：

近三年学艺师门，挖宝盗术

啄茶东园。冬菇吐蕊，紫晶镜子

镶宝石的石砚，雕饰的苍龙东饮溪水

笔杆生花，吹箫汲水移送颜料的村庄。

寺院的老僧，凝冻如呆鸡

在廊檐下阀阅经卷。小僧摩挲漫尘的锅台

准备饭蔬。包菜鼠草瓜圃的虫鸣

梳洗水纹的鱼，把柔软的鱼尾磨卷了刃

如锈蚀的斧头插入水。

淬火的红，刺青的青

薯蓣慢死的鸡黄，磨碎机般的碎花琢玉

稍微打打坐，念念经，偷闲中

去村落看房顶鱼鳞之瓦，坐在房坡上

如鱼悠哉，游在清波里……

山房寺院高悬，房顶的瓦砾一片片升起

我踏村瓦驰来，沐风撑月

一只滑向房顶与房顶碧波中的采莲船

载入荷叶藕花村舍的蛙声

目睹村瓦蜂聚啼唱，好啊一只夜莺飞起

如十里秋虫、蟋蟀、蝉鸣

万千雄鸡啼唱……

粒粒灯盏若耳廓同时聆听

更多的瓦片，在白昼下飞旋

鹿

呦呦鹿鸣，鼓瑟吹笙。

——摘自古诗

一个肉体的弹射器

在寻找四蹄奔跑的可能

它潜踪于

被狼追赶的故事

野兽逡巡的草。

草木皆兵的风，在金属撞针中

拼杀。装帧的画里，

它是那么安静，

草叶聚集墨色的黄昏。

雕刻黑暗的鹿角丫杈

鹿身平铺直叙，点缀一些梅花

竞逐于中原，使战火在梅花版图上纷扬

造就了一个成语：噢，逐鹿的故事。

并不一定在于：“逐”！

——而鹿死谁手？

鹿的囚歌，输在射杀一只更为庞大的鹿。

梅花山麓的奔跑者，一副移动的梅花扑克。

一片片纸牌竖起，就是鹿群。

大鬼的“王”：是狼！

小鬼是：鹿。

茎。抽动的鞭子！

脖颈伸缩的鹿，

——呦呦鹿鸣，鼓瑟何以吹笙？

定然是：鹿唇上，套着唢呐……

笙瑟吹奏弹拨，清凉若雪似薄荷。

追击。追击……

梅花岛屿柔软的弓

——在森林里射出。

最终，终结于七色鹿熄灭敦煌变经画里。

如一条蛇盘在巢穴

一个少女在闺房里落坐。

鱼虎豹擦拭的木头

古树在鼓声间，敲击石块……

贾生鼓舌，说着鹿衔草——

吐脯饲养幼崽

一个诱饵：若灵芝。

在刺绣——

喝着鹿血的皇帝，在亡国中

咳嗽吐血

仙草曼妙的坡地，传递一张

被人捕杀的鹿皮。

搬迁曲

捆紧我，捆紧今天大街上搬迁所有的人。

捆紧一个庭院，

捆紧那些树和风景。

捆紧被拆迁的庇护所。

捆紧被震飞、蒙尘的主席像。

那些在镜框里：过去伟人，今天的英雄。

挣扎着死去。不忍目睹今天的贪官污吏……

捆紧一些简装书

捆紧书札和情人

一些发黄的旧照片

那些所谓的遗忘金属般斑斑驳驳

现在，我想到广场上的血水……在弥漫。

捆紧那些搬迁中的家具——

那些精神粮食与撰写哲学史的罗素。

黑格尔的画像与批判

唉，捆紧吧。我多年收藏的贝多芬的老唱片

金嗓子周旋被凌辱后写的遗书

这些复印件和肖邦琴谱被金珀浸泡

印刷品捆紧冬天落幕的圣诗。

正在远去的歌德、《圣经》、《说库》、撬锁的刀具……

《尼采诗集》、《古笔记小说大全》以及锅碗瓢勺

《红楼梦》与汤婆子、野营的帐篷，和旅游地图

唉，那些军用水壶、青花梅瓶碑帖和那些缺口豁牙蒙古人使用过的陶器……

必须捆紧。

叶芝的雕像，……写哟写

我曾经在一切丢斥中写着长诗激励自己活着

一柄锈迹斑驳的长剑。

一坛瘦长的绍兴花雕。

从老古玩店买来的旧钢琴必须捆紧。

捆紧了吗？我的圣女：贞德。

我们被捆紧的何止这些——

——那些被今天遗忘的人们。

怀素的书法。普希金的性爱日记。

卡夫卡胸前的一枚别针。

《巴尔扎克全集》中的高老头

夹着那些枯萎干花的鲁迅

师陀、萧红，和张爱玲的回忆……

我在捆紧中被传唤

变成了一只甲虫

捆紧我。

我在一片健身卡上

书写姓名。

画上捆紧的四张沙发一个茶几和一大堆杯子

捆紧纸箱，

也捆紧那些装线装书的箱子

捆紧我们——是为了教育。

捆紧一个家庭

是为了万劫不复万神忏悔的社会

世上有万神么？捆紧吧。总之，一切要捆紧的。

人的一生，逃不过几次灾难和被捆的……

我在这种被束缚的圣邦一次次捆紧一次次迁居

审慎度事我在叩问和惊恐中把自己捆紧

狮峰上:明净的空间

在陡峭的山脊我如西西弗斯的石头

被一头咆哮的雄狮推上山顶

我用胸部停住那些不断滚落的石头

我的脑海里明净的空间

需要一片帆的升起。灯在桅杆上，我在礁石中

我们必定要在陡峭的山脊驾帆远征

人面对世界，感到孤立无援……

人承担无意义的世界，荒谬而没穷尽

处于一种被抛的境地——

大部分日子，周而复始……

一切就都从这略带惊奇的厌倦中开始

我领略神示，磨亮那些足以解构诗篇的斧头

太阳就是狮子——

犹如在圣奥林匹斯山征战的卒子

现在我们可以化为那些石头

从光线里顿现那些阳光的粉粒

让毛发蓬松如火

在夜色中烧圆我的双眼

我把打造西西弗斯石头的加缪

扔进山谷

在一个饭馆里醉了:梦想南海会长出麦子

十万头大象，组成天空！

十万牤牛，在天空飞舞！

看吧，那些虹霓拼接的圣殿……

犹如云影，造就雨滴和溪水。

红旗翻卷——

座头鲸头插千帆竞渡的桅杆

喷水指引航向，

它们在撞翻军舰鸟的暴风下

呼啸而至……

在十万顷碧波荡漾的爪哇岛筑巢

组成磅礴的大军，

挥师向北挺进。

我从一碗酒中体会郭沫若的女神歌

又在无数簇拥浩博的浪尖上

选择李白黎明登临天姥山吟留别

十万惊悚的劲松把渔网撒在

落日滚烫的湖心——

我在走姿癫摇的南太平洋的歌剧院，

操持巨轮纸杯注上流霓般的美酒。

今夜，我醉了！

我把宽阔的南海揽在怀中，

哄她入睡，用她丰润的双乳

樱桃般的乳头，

点燃渔火，

将蓝色的炮舰和导弹，

循着瞳孔凸显的鱼鳖虾蟹，

让肥藕般的菲律宾和椰子壳般的越南

沉没。

九条吸水的巨龙，同时把太平洋吸干

珊瑚鲜红的骸骨将在海沟填满

西沙中沙南沙我爱好色彩浸染污秽黯淡的部位，

在汹涌金碧辉煌的狮子和骆驼面前

形成金溪潭的巢穴和乌鸦的连营

海水犹如金字塔一样闪烁

在偶然落尽的日光里它们突然回归平静

与时间的幽谷那边

像海坑内的陨石重新升起

我在演完梦游天国的传奇

在一个饭馆里醉了

梦想南海会长出麦子

在一个饭馆。我目测麦子是如何被点燃，

覆盖麦田里的浓烟和火焰的风暴

麦茬一地一地卑微漆黑，化为恢复覆土之波

碎在玛瑙的南海——

珍珠组成那些岛链的苦海

我必定解救你们

用津液覆盖潮红的余晖和沙砾包围的晶莹

那珊瑚船运载的海蚌

吐出残月与群星……

南海，海面上长出一个个小脓包……

星星像一个小脓包

挤一下，天空会流血

战争的血。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那就让战争，桃花盛开

夜深了，天空的脸长满了无数个小脓包

让落日的悬棺在大海上浮现

我浮现，在大洋黑暗深处

海底太阳的灵柩

此刻浸洗于深蓝墨色之中

我把脸上的小脓包逐一挤破

如炮舰和导弹

海水冒着气泡

捧出粒粒珍珠

流血的海洋，激流澎湃的军舰鸟

南海，海面冒出一个个小脓包……

……那些岛屿，激流澎湃

席卷台风的岩石和岛礁运载着椰树和繁星到来

美人蕉的叶片如条条海带

在幽蓝的夜空崎岖呈现

我行走在美人蕉通往海底的路径上

去打捞，万吨群星。

把月光愤怒的小脓包挤破

用珊瑚建造航母

海象嬗变为真象

驮着寓言的哲学家

翡翠般的象蹄在浪尖上飞

我在台风上飞

用星光建造岛屿、礁岸和跑道

如在小脓包上建造自己的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