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修心养性诗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字乐天。贞元十六(公元800)年考中进士后,长期为官,政绩卓著;写诗作文不辍,留下一部七十一卷的《长庆集》,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其中有一部分吟咏心性修养即养生的诗,至今读来仍有浓厚兴味和启迪作用。
白氏养生的最大特点就是注重养心。他在《病中五绝句》之四中写道:“身是医王心是药,不劳和扁到门前。”至于如何养心,白氏突出一个“乐”字。无论在任何境遇下,他都能找出“乐”的理由。升迁,他乐;贬谪,亦乐;富有,他乐;贫穷,亦乐。然则何时而忧耶?除了国家、民众的灾难及亲友死伤之事,就个人遭遇而言,几乎无事不乐。
白氏四十二岁时,曾由朝廷大员,一度赋闲,退居渭上。此时正值壮年,英姿勃发,壮志凌云,但却无事可做。一般人受此打击,往往郁郁寡欢,甚至众病丛生。然而白氏却乐在心里。他找来晋代大诗人陶渊明的诗集,反复吟诵,并仿其体,作诗十六首以自娱。在第九首中写道。
原生衣百结,颜子食一簟。欢然乐其志,有以忘饥寒。
今我何人哉?德不及先贤。衣食幸相属,胡为不自安?
况此清渭曲,居处安且闲。榆柳百余树,茅茨十数间。
寒负檐下日,热濯涧底泉。日出犹未起,日入已复眠。
西风满村巷,清凉八月天。但有鸡犬声,不闻车马喧。
时倾一樽酒,坐望东南山。稚侄初学步,牵衣戏我前。
即此自可乐,庶几颜与原!
白氏此诗透露了他身处逆境而能自乐的一个秘密,即与先贤比较。颜回和原宪是孔子的弟子,是著名的安贫乐道者。《论语·雍也》记孔子赞扬颜回,曰:“贤哉,回也!一簟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原宪隐居于卫国,住在藜藿穷阎之中,摄敝衣会见来访的时为卫相的老同学子贡,而不以为耻。与他们一比,白氏自觉境况好得多,没有理由不乐。
白氏不仅与先贤比,还与当时的农民比。他四十九岁时由地方赴京城长安任职,途中宿于一个老农家中。看到这个老农“岁种一顷田,春驱两黄犊。于中甚安适,此外无营欲。”白氏不禁感慨:“众人爱金玉,众口爱酒肉,何如此溪翁,饮瓢亦自足。”他曾在一首《知足吟》中写道:不种一垄田,仓中有余粟。不采一株桑,箱中有余服。
官闲离忧患,身泰无羁束。中人百户税,宾客一年禄。
樽中不乏酒,篱下仍多菊。是物皆有余,非心无所欲。
吟君未贫作,同歌知足曲。自问此时心,不足何时足?
诗中的“君”指友人催十八。催氏未贫时也写过类似的诗,白氏以此和之。作为朝廷官员,再贫也贫不到哪里去,与劳苦农民相比,应当感到极大满足。在当时,这是难能可贵的思想,也是白氏“知足常乐”的重要原因。
白氏在权位和物质生活方面,一贯向下比而不是向上比。他在晚年曾写过一首《狂言示诸侄》,把自己与一般人进行对比,所以越比越乐:世欺不识字,我忝攻文笔。世欺不得官,我忝居班秩。
人老多疾病,我今幸无疾。人老多忧累,我今婚嫁毕。
心安不转移,身泰无牵率。所以十年来,形神闲且逸。
况当垂老岁,所要无多物。一裘暖过冬,一饭饱终日。
勿言舍宅小,不过寝一室。何用鞍马多,不能骑两匹。
如我优幸身,人中十有七。如我知足心,人中百无一。
傍观愚亦见,当己贤多失。不敢论他人,狂言示诸侄。
按照此诗所言,白氏在识字、作文、得官、无疾、(子女)婚嫁、心安、神逸等方面均优于一般人,所以“乐”在心中。但像他这样的物质生活水平,“人中十有七”,而像他这样的“知足心”,“人中百无一”。可见,能如此比较的人,是很少的。故自谦为“狂言”,只对子侄小辈们说说。
现代有人把此类比较讥之为“阿Q的精神胜利法”,这是错误的。一般知识分子,特别是公务员,能在生活上向下比较,是一种难得的思想境界。达到这一境界,就可以愉快地避免许多错误乃至犯罪。何乐而不为?
越到老年,白氏“知足”而“乐”的心情益发突出。一般官吏往往难过“致仕(退休)”关,很不适应无权、年老、少俸禄甚至无俸禄的生活。而白氏五十八岁时就主动“致仕”,此后在简朴的生活中快乐地度过十七年,于七十五岁时逝世,享有当时平均寿命的两倍。其长寿的关键就是“心乐”。他很满足致仕后的清闲生活。
所得皆过望,省躬良可愧”“设自为化工(造物者),优饶只如是。安得不歌咏,默默受天赐。”在《夏日闲放》中说:“资身既给足,长物徒烦费。若比簟瓢人,吾今太富贵!”有了这样的心态,怎能不乐!在《斋居偶作》中说:“知足安生理,悠闲乐性场。”“不须忧老病,心是自医王。””有了“心”这个“自医王”,即使患病,也不在乎。在《足疾》一诗中,则表现了他的旷达:“幸有眼前衣食在,兼无身后子孙忧。
应须学取陶彭泽(渊明),但委心形任去留。”他对待疾病的态度是:既来之则安之,不必为之忧心忡忡。在《自咏老身示诸家属》一诗中,对自己的现状非常满意,并愉快地安排了后事:“寿及七十五,俸霑五十千。夫妻偕老日,甥侄聚居年。”“走笔还诗债,抽衣当药钱。支分闲事了,爬背向阳眠。”直到最后,仍然胸无块垒,乐而无忧。真是人如其字:“乐天”。
他与同时另一位大诗人刘禹锡(字梦得),晚年定居于洛阳,经常聚会,结伴游览,相互唱和,其乐无穷。他六十六岁时写过一首七律《赠梦得》:年颜老少与君同,眼未全昏耳未聋。放歌卧为春日伴,趁欢行入少年丛。
寻花借马烦川守,弄水偷船恼令公。闻道洛阳人尽怪,呼为刘白二狂翁。
白氏晚年乐而有伴,这个“伴”也是一个十分难得的乐天派。所以两乐相加,更是“不亦悦乎”。两位老人像少年一样结伴游乐,被人呼为“刘白二狂翁”,可见其心境是何等愉快!。会昌五年(公元845年)三月,他组织了一次“九老会”。其中最长者李元爽,年一百三十六岁;次为僧如满,九十五岁。白氏最年轻,七十三岁。平均九十点三岁。一千多年来传为佳话。
现代人们谈养生,具体做法不必仿效古人。但很有必要向这些古人学习“心乐”的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