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内蒙古|曾林松:小时候的悠长岁月
原创作者:曾林松|内蒙古阿拉善盟
小时候的悠长岁月
小时候的时光是那么悠然,每天,巴彦浩特在公鸡此起彼伏的打鸣声中慢慢苏醒,广播声准时拉开新一天的帷幕。抽开门栓,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浅吟低唱的溪水从门前流过,与坑洼不平的土路相伴而行,稀寥的行人和偶尔驶过的自行车,掀起街道上淡淡的黄尘。溪流是从三道涝坝的南面泄水口流出的,一路蜿蜒而来,穿过居民区,穿行过街道的涵洞,潜行于粗壮的榆柳树荫下,横穿南梁坡,最后再汇聚到微型的小涝坝,浇灌着一片被称为高田的蔬菜地。溪水中飘摇着绿油油的水草,圆滑的鹅卵石吸附着皮条虫(水蛭)。卷起裤腿,弓背站在没过脚踝的水里,持一个网眼细密的筛子当作渔网,俘虏的一条条小鱼,在筛子里活蹦乱跳,桀骜不驯,但最终成了鸡鸭的早餐。放学后,当孩子们如那群麻雀,纷纷从家中聚拢在空地上,每天的校外快乐时光便开始了。跳皮筋、打烟盒、弹珠珠、打箭头、赢铁片、填坑坑、吊杏核、藏蒙蒙,耍羊拐,追逐嬉闹的欢声笑语惊飞了鸟雀,只有燕子不为所动,从容穿梭于各家屋檐下筑巢喂雏。喜欢安静的孩子,一团泥巴也能饶有兴味地玩半天,直到各家大人喊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直到夜色降临,意犹未尽的孩子们才各自散去。当然玩的前提条件是,完成老师家长布置的任务。作业多是在同学家,在相互的讨论中完成的,临近的同学组成的学习小组,既是玩伴也是相互的督促者。接着是快速完成分担的家务,挑水砸炭筛炉灰,洗衣做饭扫院子,然后就迫不急待地飞出家,如鱼入大河、鸟上天空,无忧无虑地疯玩。快考试了,当然会收收心,多用用功,就着发黄的灯泡发出的昏暗光线,伏在小炕桌上,独自复习。学习似乎并不是件很有压力的事。少年儿童的生活既不会感到郁闷更不会感到无聊。课间休息和下午,满校园都是跳皮筋、踢毽子、打沙包、打球、抗架架、踢足球、丢手绢孩子们活跃的身影和欢笑声。学校里组建有乒乓球、篮球、排球、羽毛球队,校内和各小学之间,每年会举办比赛。我参加的是乒乓球队,开始用的球拍,仅是三合板、五合板上面粘了一层薄胶皮,连海棉层也没有,弹力自然谈不上,但我们仍然玩得不亦乐乎,特别令我高兴的是,早上练球不用上早自习。我家住在离三道桥不远的周家店,但我的足迹踏遍了小镇的每个角落,遮天蔽日的桦树林,浓荫匝地的旱柳林,隐没身影的芦苇草沟,缀满杏子的果园,镇中心东关队的一片片菜地玉米地,像镜子一样散布的涝坝,老陵滩乱石横陈、杂草丛生的荒滩,都是我们探索游玩的自由天地,整个小镇彷佛就是一个大游乐场。新上映的电影是必须看的,没有钱就在检票口寻找机会,混水摸鱼从大人的大腿缝隙中溜进去。那时小镇的人几乎全都是熟面孔,检票的大叔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在他佯装生气地呵斥声中,我们已是一溜烟地冲了进去。没有票,当然就不奢望坐条椅。银幕前堆的石头砖块就是孩子们陆续搬来的凳子,仰起脖子,以七八十度的角度仰视电影,仍然看得津津有味。每天中午守在收音机旁,听播放的评书是雷打不动,最过瘾、最幸福的事,单田芳、刘兰芳播讲的西游记、三国演义、岳飞传、杨家将等评书,天天吊着我们的胃口,听得如痴如醉。一本小人书会在每个小伙伴间迅速传看,所以不能不争分夺秒、全神贯注地看,因为每本新小人书后面往往都等待着几双渴望的眼睛,生怕看慢了就让别人抢走了。少年儿童报、儿童文学、少年文艺更是我们争相阅读,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仁义礼智信孝悌忠的传统道德现,大概就是伴着四大名著等评书、连环画,为数不多的书籍报刊中的故事,潜移默化地渗入了我们的血脉。吃苦耐劳、团结合作的精神,认真负责、勇于担当的荣誉感,孝老爱亲、独立坚强的品质,正是在这种干家务、玩游戏,拾麦穗、积粪肥,拓土坯,砸石子等,学校组织的集体和社会劳动中逐渐炼成的。那时候的生活是贫穷的,物质是匮乏的,但没有孩子因为衣服破旧而自卑,没有孩子因为不名一文而懊丧,所有的玩具都自己做。小学时,我最富的时候,身上有两元钱,是自己拣废铜、羊骨头卖给废品收购站赚的,我把钱装进空雪花膏铁盒中,塞进裤兜,时不时地摸着,走在街上,顿时信心满满的。有了钱,我第一次请好朋友吃了根五分钱的冰棍,他很开心,我很得意。当然,好多时候,我们总是找不花钱的野味来满足口腹之欲,春天辣辣英冒出地面,我们纷纷揪来,嚼着它那微酸辛辣的根过瘾。家家户户也会撸榆钱,掺上面粉,做成布拉子,尝那香甜的味道。夏天我们会钓涝坝的鲫鱼,收拾干净,让父母干炸或炖煮成鲜美的鲫鱼汤解馋。也会偷溜进果园摘杏子吃,那种胆战心惊的经历很刺激,吃到杏子时也令我们格外开心。秋天我们会爬上树揪沙枣,到稍远处找白刺,摘它酸甜的果实品尝,或在收过的田里翻挖遗落的土豆,就地取材,用土块垒起小土窑,烧土豆吃。冬天,外面打不了野食了,就将胡萝卜埋在沙子里,早上上学时,抽出冻得硬邦邦的胡萝卜,咔吧、咔吧地当成风味小吃边走边嚼。那时,我们都渴望着春节的到来,因为,既能吃上平时很难吃上的好饭菜和零食,又能将一身的破旧补丁衣服,换成新的,还能放鞭炮,收到几角压岁钱,过年别提多幸福了。所以过春节大扫除,排队到豆腐坊买豆腐、糊纸顶棚、刷墙、炸油果等活,我们都是带着期待和兴奋的心情起劲地干。滑冰、打陀螺等游戏都暂且放下了,家家户户早早就沉浸在了准备过年的喜庆气氛中了。中秋节、五月端午,我们都盼着过,也都是为了吃上自家做的香喷喷月饼,又甜又黏的江米糕,解馋罢了!物质匮乏反倒让我们生出了对简单口腹之欲满足的幸福感和感恩心态。那时候街坊邻居,鸡鸣犬吠声相闻,院墙也多砌的低,以方便邻里间隔着墙也能伸出头相互唠嗑。家穷贼少不怕偷什么,仅有的几个贼,不是入了牢房,就是游过街,为大家所熟知,也不敢轻易偷盗。穷困的生活并非带来都是负面的影响,在我看来,某种程度上,正是由于穷困而磨砺和造就出人一些可贵的品质。贫困逼迫着人们不仅勤俭节约、爱物惜物,也促使人们变得更勤快,更加互助团结。手巧的妇女们会将每块做衣服剩余的碎布头收集好,用来打补丁。对于整天上墙爬瓦、挖土上树的男孩子来说,衣服磨出破洞、刮开口子是经常的事。而兄弟姐妹之间穿衣服像击鼓传花一样,到最后总会出现裤腿短的问题,母亲们就会将色差不大的布条裁剪了,拼接到穿短了的裤子下面。有的布头太小,便一块块再次裁剪,拼缝成百衲衣般的坐垫、门帘,或者几层布用浆糊粘在一起,做成鞋底。她们会坐在一起,边聊天,边纳鞋底。遇到家里卸煤、上房泥、盖房子的重体力活,必须得请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一起帮忙,完了吃顿饭,喝上几杯散酒,皆大欢喜。所以邻里之间平时有事,都会主动关心帮助。走动的很勤,甚至做饭的时候,常常会有东家会来借点油,西家借点酱醋和葱蒜。我们家是双职工,孩子少,所以条件相对好一些,来借的人多点,当然所谓的借就是要点,谁不会计较的。受大人的影响,毛孩子们都有一种集体意识,对大人们也存着一种敬畏感或亲切感。受了欺负的孩子一听对方威胁告你爸、告你妈!马上服软妥协,一会儿又开心地一起玩了起来。当然孩子多,冲突矛盾也难免,男孩子们会玩一些危险性大的土坷垃仗,也会与南梁坡西面的一粮站、三道河沟的孩子们互扔石子打石头仗,受了伤的自然会找上门来告状,惹祸的孩子则免不了挨揍遭斥骂,但这不会太影响孩子们的心情。因为,几乎每个男孩子都挨过父母的揍,犯错受惩,天经地义,这个理也自然存在每个孩子的心里。那时的我们像是风雨中生长的野草,也皮实,不论身体还是心理似乎承受能力都很强,皮肤划破了,自己撒把细沙子止血,冬天冻肿吹皴的手裂满了血口子,照样弹珠珠、打烟盒。那时的我们崇拜林海雪原、吕梁山英雄传的英雄们,也会沉醉于不多的童话故事中,让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森林、城堡,甚至月亮上。少年儿童时代,虽然物质贫困,但却是精神饱满,充满快乐,是我永远难以忘怀的一段温暖时光。
作者简介曾林松,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