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应该给他颁发“深圳著名读者”勋章

周国平和他的“老读者”雷雨。

昨天周国平在坪山图书馆分享新书,吸引了一位他的老读者。他现场手持一本初版《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打着大开大合的手势对我说,这是八十年代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我必须来见见周老师,让他给我签名。

此人名叫雷雨。

每次见到雷雨,我的第一句话永远是问候,但不是问候他,而是他爸爸。这次也不例外。

雷雨说,老爷子一年多没来深圳了;他想来啊,没办法啊,疫情啊!九十多岁的人就更不方便了是不是!

我点头称是。

不用多少年之后,现在就可以确定,雷子源是深圳阅读史上最著名的读者之一。

这位就是雷子源。拍此片时他应该九十岁左右。

他1953年来深圳新华书店工作。那时的年轻人到书店工作有各种理由,雷子源的理由很简单:他喜欢读书。

2012年12月的《晶报》报道过这样一个故事——

蓝黑钢笔字迹被岁月晕染得些许模糊,依稀可辨写信人的名字“雷子源”。这封1960年写给巴金的信,从深圳新华书店发出,流转了半个世纪后,又回到了深圳中心书城,成为晶报承办的巴金图片文献展的重要史材。

雷子源为什么要给巴金写信?

报道说,资深“巴金迷”雷子源有空就到书店里跟读者闲聊巴金的小说。大家对激流三部曲的结局甚感意犹未尽,很多人问是否还会有续集,对“出走的觉慧最后去哪了”这个话题的争论尤为激烈。有人说,他应该去了延安,立刻有反对声跳出来:这没可能,巴金是个无政府主义者,他崇尚自由。有人说:觉慧不会是遁入空门当和尚了吧?这一说法也遭到大伙的否定:在激流中追求自由的人绝不会如此消极。

读者们对结局的设想层出不穷,大伙都渴望能有个如旧章回小说那样的圆满“结局”。带着大家的疑问,雷子源以新华书店员工的身份提笔给巴金写了信:“巴金同志,我是深圳新华书店的工作人员,每天都和读者打交道,很多人喜欢你的激流三部曲,大家想知道是否会有续集。”全信不超过200字。去信一两个月后,雷子源收到了巴金的回信。是巴金的钢笔手书回信:“雷子源同志,很感谢你来信反映读者对我的期望。我现在很忙,但'激流三部曲’还想继续写下去,名字也想好了,叫'群’。”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周国平老师听,他说,多亏巴老没把《群》写出来;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不可能写得比《家》更好。

雷子源著作两种。第二种为非正式出版物。

分享活动马上开始,我来不及给周老师讲雷子源的另一个故事了。那个故事更精彩。那个我深深着迷的故事,构成了深圳八十年代阅读史、展览史、深港合作史乃至深圳文化史上的重要章节。

1983年,雷子源和香港中华书局合作,创办了首届深圳书市,展出港台及海外版新书万余种,创造了多项中国第一。金庸武侠正是借这次书市堂而皇之长驱直入内陆,引发轩然大波。新华社还为此发了内参,要求严查。多亏当时的市领导也喜欢金庸,且认为此事不必小题大作。雷子源跑北京检讨了一次,也就算过关了。

我曾多方收集“深圳书市”材料,准备写一篇非虚构故事。对了,或许我可以在公号上写个连载😄😄。今天时间不宽裕,暂且按下,不剧透了。

周老师的活动结束后,我手机上收到几张雷雨发来的图片,拍的全是他爸爸自1952年起花费八年多时间买齐的那套四卷本《毛泽东选集》。我忽然想起,活动开始前,雷雨曾经眉飞色舞地说,老爷子1968年以前买的书,就剩下这套毛选了,竖排,繁体,有印章,有发票云云。我没有在意,漫声应答而已。等看了手机上的照片,尤其细读了发票和雷子源当年读《毛选》随手在书中所做的笔记,我开始叹为观止了:这套书堪称深圳阅读史上的珍贵文献,雷子源的购买与阅读过程都有细致记录,我们可以用阅读史研究方法一探那个时代人们的读书生活,进而拼贴出当年边陲小镇年轻人的精神生活结构与图景。

再说,那个年代哪里有什么“私人阅读史”,每个人的阅读史,几乎都是“毛泽东著作”阅读史。

下午雷雨询问周国平新书《人生答案之书》在中心书城的首发仪式时间,看来他又要去现场观摩周国平。正好,明天我得请他届时带上那套《毛选》,我要借来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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