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路遥的《人生》 | 紫藤

走近路遥的《人生》

作者&图片：紫藤

清明时节，春寒料峭，邀两三好友，与沿黄公路为伴一直北上，去陕北延川看望那向往已久的黄河明珠天然太极图——乾坤湾。然而，起了大早天公却并不作美。雾锁山川，能见度极低，无奈之举，同行的朋友提议附近五公里有一处路遥的故居。

而出门旅游，我认为最不靠谱的去处便是名人故居。原本都是普通的房子，一通白墙青砖的涂抹，几套旧家具一摆，理所应当的卖着门票，吵吵闹闹、熙熙攘攘收割着游客的情怀。但是路遥的故居竟然非常的意外，寂静、荒漠。垴畔上疯长的葛针和硷坡下细如羊肠的小道，似乎把文坛巨匠，矛盾文学奖都与这里隔离，黄土高原上一个平平常常的小村庄，一个平平常常的院落，当年没有围墙，也没有“门楼”由于自然条件苛刻，村民早已搬离，四处空无一人，杂草丛生。

提到路遥我的感觉非常复杂，《人生》出版时，我还是一位刚刚步入初中的学生，它是我最早接触的一部文学作品，向我们展现的是一个才貌双全,文武皆备的农村青年高加林的人生经历，高中毕业后他回到农村做起了小学教师，他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满足地生活着，他珍惜既能体现才能而又对他充满希望的职业,可是好景不长因为村长的儿子高中毕业没事可做取代了他的位置，于是他回到农村继续种地，在痛苦煎熬、内心极不平衡的时刻，村里最漂亮但没有文化的女孩刘巧珍走进了他的生活，内心由彷徨逐渐转为宁静。但这一切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叔叔的调动使他重新回到梦寐以求的城里。他义无反顾地抓住了这次难得的机会,重新当上了县里的通讯干事,一个有头有脸,风风光光的"记者",成了城里引人瞩目的人才，这时高加林与老同学黄亚萍相遇，黄亚萍因为高加林与原男友分手，不顾一切追求他，在都市生活中，高加林和刘巧珍缺乏共同爱好，差距越来越大。此时，在黄亚萍猛烈的爱情攻势下，最后经过挣扎他艰难地舍弃了刘巧珍，接纳了黄亚萍。但是人生无常命运又一次捉弄了高加林，他走后门的事被揭发，不得不又回到了农村当上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但刘巧珍已成为人家的新娘。一切都木已成舟，物是人非，后悔晚矣。初读《人生》我很难理解高加林想进城的人生追求和曲折经历，以及刘巧珍放弃爱情，选择婚姻的做法，当年情窦初开的我更喜欢琼瑶的花前月下，吟风弄月。

走进路遥那平凡、朴素的院子，苦难扑面而来，低矮的几孔窑洞，简单的生活必需品，阴沉的天气，清冷的氛围，萧条甚至有点落败。伸手去触摸这陕北汉子冰冷的铜像，心疼不已，突然想喊一声“哥哥”，提起墙根那简陋的藤条筐，仿佛能感受高加林卖馒头的窘迫和无奈。端详泥土灶台哥哥用过的粗瓷碗，似乎品尝了洋芋糊糊的微麻和寡淡，推推院子里唯一的大件——石碾子，不知道触碰到了谁的指尖，还残留着谁的温度是高加林还是哥哥你……

迈进哥哥居住的窑洞，这里越发破旧，低矮，阴暗的室内没有任何装饰，衣被也是陈旧，少颜缺色，处处映射出当年主人生活的拮据，引人注目的就是那特制的煤油灯，忍不住想给它添加灯油，止不住热流盈眶，而他的主人在25年前，年仅42岁的哥哥病逝。虎背熊腰、体壮如牛的你，可以说是累死在写作的路上，不禁让人扼腕痛惜。这一切，使我无限心酸，难受的不忍停留。

然而跨进路遥纪念室，却被立刻震撼，整整齐齐摆放着哥哥的手稿，《人生》、《平凡的世界》、《黄叶在秋风中飘落》、《在困难的日子里》等等，它们讲述着哥哥的追求与成功，他的忧思与矛盾，他的理想与现实，我不明白哥哥将一生都献给了文学创作，在苦难中浸泡又笔耕不辍他，呕心沥血500多万字。而文学却没有给他带来财富，爱情。哥哥去北京领奖的钱都是借他侄子的，临死还没有还清欠款，在他短暂的人生中，有过一场婚姻，三段恋情。可无论是婚姻还是恋情，都充满了苦涩和悲情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女人都离他而去，甚是孤独和凄清.我为他鸣不平，为他不值。《人生》里有这样一段话，可能就是哥哥最好的解答“人活一生，值得爱的东西很多，不要因为一个方面不满意，就灰心。比如说我吧，梦里都想上大学，但没考上，我就不活人了吗?我现在就好好教书，让村里的其他娃娃将来多考几个大学生!”生活中无处不存在纠结与挣扎，而现实与精神的双重痛苦常常使人彻底堕落，只有在无比的痛苦中还能巍然站立，有力把握着生活方向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人在时代的巨轮下，显得无比渺小；但人的内心，却又可以无比丰富与伟大。哥哥是出色的,他刻苦,耐劳 ,他勤奋,自信,他才华横溢，热爱生活,有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他是人生的强者，可能真正爱好文学的人，也许他的精神世界里永远在追求着精神层面的意义，物质生活完全可以忽略，可是精神不能匮乏，对于作者路遥来说，可能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是我这等俗人可以理解的， 他与他的《人生》呈现了一个时代的召唤、一代人的向往和心灵慰藉。他的文学更多的是精神创作，是一种对宗教般虔诚的精神崇拜，是一种困苦岁月里人格魅力融汇与包罗的感召和升华。

“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的岔道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这是老作家柳青的一段话，路遥在写《人生》时，放到了小说的开头。对于这段经典的语录，每个人的理解不同。

我不知道哥哥身边的女人们有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拷问过自己的价值取舍，当她们因为各种借口，理由追求幸福生活时，却留辛勤,朴实的哥哥独自坚持那艰难的创作之路，如同苦行僧。直到英年早逝，孤苦一生。

也许人生的魅力就在于不确定性，这一秒永远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正如高加林在当教师时不知道社会的残酷，会让他再次沦为农民，在他当农民的时候也不知道他能重新回到城市，而他在城市正准备好好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时，更不知道他又要重新回到农村。也许正是女人的离开成就了哥哥，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取舍买单。一次次矛盾中，一次次选择总会有得有失，总会有些东西和我们的理想产生距离，把握好了，你就可能会有理想的生活，把握不好，也许你就走进了那个无奈的现实社会，难道高加林当时选择了刘巧珍就能幸福吗？一字不识的农村姑娘刘巧珍能和才华横溢,心性高远的高加林能生活到一起吗？以他躁动的个性又能安于现状吗 两个世界中的他和她,即使生活到了一起又能有共同的语言吗 我不敢回答.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吧!

带着丝丝悲凉和对人生新的感悟，我在哥哥的故居伫立良久，于他中学时代的照片前，深深鞠躬。之前总感觉哥哥文笔过于朴实，和贾平凹比少了精巧，和陈忠实比少了层次，今天来的这里，才知道你朴实的就如同这黄土，这窑洞。这也正是你的伟大之处。人生是我们没法迈过的槛，而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加！然而哥哥你饱受困难却过早的离开了我们，一路走好！

当年懵懂读人生，读懂人生已过半。人生本就如此，也不必太纠结于此，做好当下，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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