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辉丨未忘却的购物记忆(散文)
作者：祝辉
我是个粗人，做事不太细作，也不考究。所以，家里要购置啥物品时，妻子总是对我不甚放心。这对我而言，並不感到憋屈、难受，反而认为是少了一点烦心事，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人活在世上，吃喝拉撒是不可或缺的。购物也不例外。在我几十年的生涯里，也购过几次物。虽仅仅是几次而已，但却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至今仍未忘却……
<1>
1974年10月间，我在北京破天荒地购买过一双皮鞋。
我买这双皮鞋，是迫于无奈，不得而为之。在来军政大学就学之前，我脚上的那双军用皮鞋，鞋后跟已磨去了一个角，走路一扭一拐的，很不舒适。因此，在我临离家时，妹妹说老家家门口的鞋帽厂生产的皮鞋不孬，可买双穿穿。我认为到首都买为好，质量有保证。妻子也同意我的看法，千嘱咐万叮咛，到北京后一定要买一双质地好、穿着舒适的皮鞋。
"让我去买鞋？我可不是內行！″我睑露难色。
“啥？亏你说得出口！″妻子也是军人，说话是巷子里扛木头一一直来直去。她揶揄我:"你不是经常给学员讲＇实践是开辟认识真理的道路＇吗？为啥轮到自已就成了手电筒一一光照别人不照自已？脚是长在你腿上的，鞋合不合脚，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我想想，妻子说的倒也是。一个人会不会购物，决不是与生俱来的，还不是后天学会的？我信心陡增，还高傲地说:"买鞋这等区区小事，何足为惧？我准行！″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向学员队领导请了个假，到西单王府井百货商场买鞋。
十月的北京，碧空万里，天高气爽，层林尽染，遍地落叶。我乘兴来到西单，直奔当时颇有名气的壬府井百货商场。
我进商场，只见鞋帽柜台前已排成长龙，都是前来购鞋的顾客。既来之，则安之。我也只好跟着人群往前走。足足排了两个小时，终于轮到我了！
"同志，买啥鞋？皮鞋？布鞋？胶鞋？″一个四十来岁的女营业员京腔京调地问我。
"我买皮鞋！"我告诉她:"要41码大小的鞋。"
女营业员从柜里取出一双递给我，又京腔京调地问:"行么？″
我打开鞋盒，仔细察看了一遍，觉得做工蛮考究，但想请她再拿一双皮鞋，让给我比较比较。京腔京调则显得不耐烦，尖着嗓门说:"同志，你要就要，不要就让别人买！″
我背后的人也趁机大声嚷嚷:"你这个解放军同志，咋磨磨唧唧的？买，还是不买，干脆一点行不？不要浪费俺们时间！″
"买！买！″我连忙掏钱，付款，取鞋，挤出人群，喜孜孜地回到军校宿舍。
我当着室友金干事的面，试穿新鞋。金干事左看右看，啧啧称赞:"这皮鞋款式新潮，皮质细软，做工考究，挺合脚的，不赖！″他又问:"这鞋是哪个地方生产的？″
我扳开鞋帮，一看标签，我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呆住了！
"哪儿产的？″金干事追问道。
“哎呀呀，我的天那，大水冲掉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这皮鞋是我老家家门口的一家小鞋帽厂产的，我弟媳妇还是这个厂的工人哩！″
"你真行呀，舍近求远，家门口的不买，还跑到首都凑热闹！″金干事笑话我。
这刻，我並不懊恼，反而暗自高兴，因为不仅是买到了自已心仪的皮鞋，而且还是买到了自已家乡生产的皮鞋！这，难道不值得我骄傲的吗？……
<2>
1979年夏天，我和新闻干事小陈出差温州，参加军区召开的新闻工作会议。
在会议期间，听温州军分区的同行介绍，说这儿华侨多，又是改革开放的前沿，新潮的东西层出不穷，值得初来乍到的人，到市场上逛一逛，体验体验。我们的心，终于被同行说动了，决意利用临别前的时间，到小市场一饱眼福吧。
温州是个海滨城市，天气多变，一会儿晴，一会儿阴，一会儿小雨飘飘。我们顾不得这些，从军分区招待所出来，一拐弯，就钻进附近一条窄窄的小街巷。小巷两侧，是一家挨一家的皮鞋店。
"科长，我们要不进去看看？"小陈对我说。
我来之前，就听说温州有许多皮鞋小作坊，生产的皮鞋销向国内外，蛮有名气。但也有人好心告诫我，说这儿假货不少，要善于识货，否则难免不上当受骗。所以，对作小陈的提议，一面点头表示同意，一面提酲咱俩千万不能看走眼，买个假货回去。
这天不是节假日，加上天气闷热，逛店的顾客寥寥无几，只有我俩从这家小店逛到那家小店，逛着逛着，在不知不觉中，天渐渐阴沉下来，还飘着毛毛细雨。"科长，你买不买皮鞋？″小陈被眼前一双皮色铮亮、款式新颖的皮鞋吸引住了，看了又看，试了又试，爱不择手。
我说:"你既然看中了，那就买吧！至干皮鞋，我不想买了！″小陈听我一说，爽快地付款，买下了这双皮鞋。
随后，小陈就陪我逛了几家鞋店，相中了一双皮凉鞋，我亳不犹豫，就买下了……
从温州回到南京，我迫不急待地穿着皮凉鞋上班，在单位同事面前"显宝″一把。大伙都说:"走遍南京城，还没见过这么洋气的皮凉鞋！″说得我心里喜滋滋的。
可我穿这皮凉鞋还没一个月，就让我心凉了一大截。那天我陪主任去郊区检查民兵工作，在回来的途中突遭大雨，脚上的皮凉鞋实实在在地"经风雨，见世面″了！
笫二天早上，我正要穿凉鞋上班，稍一使劲，鞋帮竟与鞋底两分家了！只好把它送到家附近的修鞋摊，请老鞋匠修理。老鞋匠接过凉鞋，戴上老花镜，仔细拨拉了一会，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对我说:"你从哪儿买的？你看:鞋帮衬子是用马粪纸打里，鞋底是用硬纸板打底。你上当啦，买的是假货！″
“假货？！″我先是吃惊，后是愤懑，随手将这刚买不久的皮凉鞋，"咚″的一声，扔进了修鞋摊旁的一只垃圾箱里……
<3>
1991年11月，省卫生厅组织省辖市的爱卫办领导赴美考察，我有幸参加。
临行前，我征询全家意见:谁要采购国外货的，请尽快告知！老岳母摇摇头，表示能吃饱穿暖，就心满意足了，不需要买外国货。妻子说:外国月亮不见得就比中国的月亮亮，不买啥。只是上军校的女儿，说学习需要，希望我能给她买台原装的随身听。我拍着胸部，当即应允: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我在洛杉矶时，与随队吴翻译讲:"不知哪儿有原装随身听买？″
"呶，前边不是一个商店么？走，我们去看看！″吴翻译欣然陪我进商店。
商店的门面虽不大，但里面却很大，经营衣服、玩具、运动器具、家用电器等各式商品，应有尽有。然而，只有一个营业员和一个收款员。
我们径直走到小家电柜，随身听品牌很多，我只要日本索尼的。吴翻译一面向营业员招招手，一面叽哩咕噜地讲了句英语。营业员扭呀扭地从远处走来，问:"先生，需要什么品牌？"
我比划着，说要日产的索尼随身听，吴翻译把我的话翻过去，营业员边说:"okay！″边从柜中取出索尼随身听及说明书给我，而我又不识说明书上的英、日文，就请吴翻译帮忙把关。
吴翻译询问营业员:"这是正宗的日产吗？"
营业员眨巴着蓝眼睛，耸耸肩，摊着双手，认真地说:"yes！″
既然营业员讲"yes″，吴翻译也证实这是货真价实的日产索尼随身听，我二话没讲，就到收银台付了款……
一个多月的美国之行结束，我回到国内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日产索尼随身听交到女儿手上。可女儿拿到随身听，看了说明书，不由得尖叫了一声:"爸，您买回来的是日产原装吗？″
我的回答”yes″。因这随身听是美国佬推荐的，吴翻译帮我选的，日产原装还会有错嘛？
"您还yes，yes哩，说明书上不是明明写着产地CHN么？"女儿晃了晃产品说明书，对我说。
我听了，反倒哈哈大笑，非常自豪地说:"在美国转了一大圈，买回来的还是国产货。说明中国制造并不比人家差！″……
(2020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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