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词的立意
有关诗词的立意
这篇文字是在逍遥渡论坛，众人抬举，要我写些有关诗词的立意与谋篇的讲义。当时心里很是惶恐，自己尚是个入门者，何来什么讲义？百推不过，便把自己对于诗词写作的一些看法写出来，与大家一块探讨！今收在空间中，以示不敢忘当时的轻狂！
——老农
诗词的立意，这是一个谈了很久的话题，上起《文心雕龙》，下至《王国维诗话》，莫不看重，上升了到了理论的高度。其实，仔细想想，立意这东西，也不是那么玄乎的！所谓文以载道、诗言志，诗词必须有目的和指向，必须即景抒情、就事说理、托物言志，才能体现出写作的价值和意义。
这种情、理、志，就是诗词真正想表达的意。这种意必须是准确、清晰、集中和完整的，也只有具备了这样的意，诗词作品才有了灵魂，才有自己的生命。否则，不过一堆文字的行尸走肉而已！
其实这道理人人都懂，只是实际中却常常有人说：“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就是立不出好意来，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这问题也困惑我许久。在开始我以为，是诗人的阅历不深，见识不广。知识不够丰富，经典阅读得不多，写得不够勤奋等等。可是回头一想，也不对啊，不说别人，就以严羽论，《沧浪诗话》那是很有见地的，咱总不能说严羽没知识没阅历吧？但遗憾的是，严羽做为诗人，却是不太成功的。他的诗，经典却不多见。
我们再看两个败家亡国的诗词君王，唐后主和宋徽宗。这俩人，常年呆在深宫后院，富贵温柔之中。按道理这些纨绔子弟,该是没什么见地吧，却偏偏才华横溢，尤其是那个李后主，更是写出许多惊天动地的句子来，当然这和他后期的惨痛生涯有关，但就是他早期的花间词，也是造诣很高。这就让人纳闷了！
直到看到了王国维诗话，才找到了答案。境界，不仅仅是诗的境界，更是人的境界。一个人的思想境界，是决定一个作品立意的根本。
司空图说了二十四种诗的风格，其实就是诗人的诸般思想境界。唐诗人，经常是即兴而诗，信手拈来，自然文章。气象高远，率真自然，达到了吟诵自由化的最高峰。那是因为，他们的思想，到了那个境界，他们不用去刻意的想表达什么，他们只是想把自己心里的情感、思想流露出来就行了。如果都要每首诗先去规规矩矩先想着要说什么，先立个什么意，那还写得出这般诗篇么？
所以，这个立意，从小处看，是指为了单个的文章确立一个思想主题。从大处看，却是看一个人的思想，到了什么境界。人的思想，决定了文的思想。
李白的《忆秦娥》。王国维评为：“太白纯以气象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后世唯范文正之渔家傲，夏英公之喜迁莺，差足继武，然气象已不逮矣。”这正是因为，李白的思想，到了空旷高远，洒脱不羁，飘然若仙的境界。后人如果思想到不了这个高度，自然是不及他的气象。但江山代有才人出，有后来毛泽东的《娄山关》句：“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却又是另一番气象了。盖毛也是豪迈大气之人，虽不如李之洒脱，但志向之鸿大，又在李之上了。
一个鸡肠小肚的人，绝写不出“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高远，那是因为他的思想达不到那个高度。一个正意气风华的人，绝写不出“一江春水向东流”之深愁。那是因为他纵然知其意也无其情。一个窝居市井的人，绝写不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旷远，那是他没有那样的视野。而一个食古不化的人，也绝对写不出“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种话来。是不敢出新也！
思想，决定了一个人作品的高度；情感，决定了一个人作品的深度；阅历，决定了一个人作品的宽度。而天赋，决定一个人作品的灵性。这四者的结合，就决定了一个人作品立意的四维，即意、情、境、语。
我们先来看看意！
思想到一定高度的人，无论观景遇事看人，自有一番不同的见解。《红楼梦》里的香菱学诗，黛玉荐李、杜、王三人诗集，犹有不足。要想提升自己的思想高度，须是诸子百家皆阅，观其大略，记其神韵。却非是摘章逐句，字考句证。尤其是现代，中外各种名家典籍，尽有可取之处。如能遍阅经典，得其神而忘其形，不为之所缚，并佐以自己的生活阅历，潜心静悟。必能推陈出新，树自己之境界也！如能到此，则写诗作词，何愁立意不高？
诗词境界之高、大、广、博，有曹操、苏轼、辛弃疾、毛泽东。既是经世之才，又是千古诗人！可谓诗中之豪，李白稍逊于大，却多一份飘逸，是谓之仙。杜甫亦稍逊于大，却多一份深邃。是谓之圣。纵观古今 ，立意之高，莫过这几人。可是这几个人，是气度使然，你如果不是这类型的人而一味去模仿，纵如严羽般一生学李杜王孟，也只落得“志在天宝以前，而格实不能超大历之上”，“止能摹王孟之余响，不能追李杜之巨观也”。
所以，你要是想把自己的诗词写到以上诸人的境界，那得你的思想先到那个境界才行，否则就成画虎类猫了。
立意，须得先修身！
但是绝不仅仅是修身。还有很多的因素。诗词写得好的却远远不止上面这几个人。咱们来看看真正把词推向历史舞台的李后主，李后主后期词，除开愁还是愁，按理说这立意不算高吧！可是有谁看了李后主的词后说不好呢？
因为他把愁写绝了，境界无高低，只有大小，境界大则须高，境界小则须深。李后主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其情之深，千古绝响。其意之真，亦是切身之痛。大则虚多，深则实多。李后主词中景，多为实景。场面小，多为风雨花木楼台，但其景点，都能为其情用。如“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正是朝来寒雨晚来风”。几个场景，就烘托出了一种悲怆！
李后主毕竟是“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的人，他的词还不能完全说明问题，我们再来看柳永如何？
陈振孙评柳永词：“柳词格固不高，而音律谐婉，语意妥帖，承平气象，形容曲尽，尤工于羁旅行役”。格调虽然是不高，可是有谁说柳词不好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柳词意小而深，把风月羁旅，写入骨了。“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可见之深入人心。
所以我们立意，倘不能境高，那情深如何？选择一个点，把自己的情感，写入细微极至！刻骨铭心！
唐诗还有一种风格，即以王、孟为首的山水田园诗。
这类诗的立意，既不是曹辛之豪、也非李苏之旷，但是之中诗的立意和前者是近似的，都是一种人的境界决定，只是因为不同的境界体现出来的不同的风格。他们无曹李杜苏辛的大志，却又不同李柳秦李的多情。他们的诗里多一种出世的禅意。所以他们对景物的描写极尽清幽古奇，辽阔旷远。以景喻情者，无出其右。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只十字，令人无限遐想。也许心中所想的，早已不是诗人当时的心境了。“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这是景的境远。心情不落一字，全凭一片景色，就能让人思绪万千。王维“诗佛”名不虚传。
能把景写得如此旷远，一是人的思想有一定的境界，二是有一个开阔的视野和丰富的阅历。三如禅理，还得要一个悟字。如果少了那点悟性，纵然理论达严羽之流，也看不到风景中那一缕佛光。
这既是境远，再加上语奇。二者兼得，如何不是上乘诗篇！
不过，没有一定的阅历和悟性，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这般境界，这般奇句，不是哪个人都想得出来的。那咱们退而求其次吧！我们来看两首意不高、境不远，非常生活化的两首诗。
两首小诗，一是李白的《静夜思》，一是金昌绪的《春怨》，这两首诗就是放在今天来看也是两首口水白话诗，“床前明月光，凝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这两首诗，要说意高？不算吧！要说情深？好象远没“一江春水向东流”那么深。要说景境远？未必。但它怎么就是好诗了呢？
很多人以为，语不惊人死不休，就得如何如何雅意高古，旬不知只要新、准、精，哪怕是白话，它也能出奇。“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这是不是很平常的句子？可是它去给人带来一股新意，一股生气。是如此的贴近我们的生活。这难道不算是奇句吗？就算我们写不出“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等哲理性的句子，因为我们思想没到那境界。可是我们想不出“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飞入花丛皆不见”的句子？
其实有时候，不是我们说不出，是我们不敢说，不敢想。“言前人所未言，发前人所未发”，古人其实早以说了这话了。只是有时候，我们往往被前人缚得死死的，不敢越雷池半步，什么言必曲，意必深。见鬼去吧！诗本来就是要一个自由奔放的心，哪怕是格律诗。
昔日岳飞见宗泽，论兵法。飞曰：“阵而后战，兵之常法，运用之妙，存乎于心。”这句话，放在写作上，同样是真理。沈从文曾经说，写作是教不出来的。指的其实就是立意上。很多人你说文字综合能力不强吗？辩论指责，那笔刀可是锋利无比，奈何就是没有创作之才。是不敢出新出奇而已，拾前人牙慧，全无创意。须知“破而后立”， “文章必自成一家，然后可以传之不朽，若体规画圆，准方作矩，终为人臣仆，古人讥为屋下架屋也”。
说远了，其实立意，远不止所说的这些，大千万象，一人一心，何止是千变万化所能形容。无论立的什么意，写到极至了。都能出彩。前人给我们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典范，我们不仅仅是要学，还需要忘。忘掉它，让它成为我们自己的东西。
《天下粮仓》里刘统勋有一句做人的名言，我奉为经典：“于禁忌中见风骨，处高远处看春秋。”于诗词，又何尝不是？
作者简介:
老农，男，真名姚寒俊，湖南省新晃侗族自治县人，侗族。幼贪玩，学无所成，南下务工。辗转数十年，颇历坎坷。捡些个江湖风雨，组成几个文字，贻笑大方！有新旧体诗歌百余首，散文、短篇小说散见杂志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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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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