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清泉】/ 段晓娟
父爱似清泉
段晓娟
江南水乡一片竹海湾里住着一户人家,因为祖辈出过举人、秀才,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但家境并不富裕,这是爷爷家,父亲的老家。
贫穷的生活,没有削弱父亲天性顽皮、聪明的秉性,他会用竹节做成类似于注射器的水枪;他知道哪棵树上的鸟蛋没有被蛇吃掉,知道哪一处河湾蚌多、鱼多……为了赢得玩的时间,偷工减料做活是常有的事。小计每每得手,除了父亲技法高明 ,奶奶又何尝不心痛他。玩耍中父亲度过了清贫而又欢乐的童年。
南国水乡的田边小道上多了一个挑担的少年。父亲像其他兄长一样开始了艰难的求学历程。五年后国家号召知识青年支援西部建设,父亲便随着支边青年的浩浩大军,来到了西部,来到了青海。
从未走出家乡的父亲,一下子走到了几千里之外,见到了山,见到了梁,他除了感慨之外,更多的是收起了南国的细腻,而以北方山一般的豪爽取而代之。直到有了我们姐弟三人后,父亲的细腻再次展现。我们小时候物质供应匮乏,家里的钱除了买柴米油盐之外,所剩无几。因此,家中许多的物品都是父亲做的,大到自己安装自行车,小到木刻的手枪、大刀;精密到自己组装无线电,粗放到用废铁皮拼接取暖用的火炉。在父亲的启迪下,我们的雕刻手艺也无师自通,用洋芋、橡皮刻个图案什么的随随便便;会用几块木板拼起来,下面固定两道铁丝做“冰车”,在冰封的河床上滑冰,速度还真快,但没有刹车装置的冰车往往失控,我们常常被摔得天旋地转,半天爬不起来。跟着父亲我们学会了像闰土那样在雪地套麻雀,却没有学会北方人用尼龙绳套野兔,因为父亲也不在行。
可能是秉承了祖训,父亲对我们的学习抓得非常紧,省吃俭用供我们上学,我们陆续考入省城的高等学府。工作后,便把父母接到城里,刚退休的父亲对清闲的日子感到很不适应,但很快他就不在家呆了。而是在道路边空地上,开出一小块田,翻地、浇水、拔草……一阵侍弄,种上了洋芋、豌豆、葱等。鲜绿的小白菜长得非常好,但收成不好,总长不到父亲认为的好时,就被别人享用了。葱没长高,就被人掐了。父亲也不恼,依旧顶着大草帽在田里忙。
有一次,他认为长得极隐蔽的豌豆角饱满了,当父亲领着小孙女去吃豆时,豆秧已趴卷在地上发了蔫。不知被谁早已摘了豌豆角又扯断了秧。父亲显然生气了,从此,再也没种过豌豆角。渐渐地,额外的家务工作不断增加,父亲比上班还忙,哄孙子,接送孙女上幼儿园,还兼采购的任务,一辆加重自行车天天陪着父亲“逛新城”,哪里的白糖便宜,哪里的清油便宜,父亲掌握的一清二楚。隔天下午总有一趟货运火车从家门斜对面驶过,父亲总是把握得准时间,领着孙女、孙子去看“老火车”,两个孩子似“绒球”一样“滚”在前面,父亲一路小碎步,三个人的笑声叠在一起。回来的时候,小一点的孙子就骑到父亲的脖子上,大一点的孙女被父亲拽着,只有父亲一人在唱歌。这样的“集体”行动经常有,祖孙三人乐此不疲,集体去挖洋芋,集体去浇水,父亲总要分兵几趟把“大部队”和“战利品”送回家。父亲极爱孩子,而且非常开朗,男孩女孩都喜欢,甚至更爱女孩的恬静和乖巧。
父亲从1958年到青海,因为经济拮据,只回过三次半的老家。一次是相亲,第二次是完婚,第三次携全家人回老家探亲,那半次是到上海看病,没到老家。
父亲是极想回到老家的,回到童年生活的南国水乡,人浸泡在云雾中,充分享受水汽的滋润,远处的村庄、河流、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中,抓一把空气都能拧出水来……但父亲从不说这些。父亲很乐观、很坚强,身体一向很好,60岁了头上依然没有白发。
可是,父亲却病倒了,病的不轻,胃出血,吐血,血色素只有4克,补血,开刀一系列治疗之后,依然没能遏制住父亲迅速衰弱的趋势。从那以后,瘦弱的父亲经常被家人搀扶着坐到躺椅上盖上毛毯,独自晒太阳,一言不发。
我们心里明白父亲想家了,又无能为力,虚弱的父亲已无力照顾自己,母亲的身体也不好。家里连一个多余的劳力都没有,谁来照顾他呢?父亲也明白,先只是想,很少说,以后便不说了。临终前几天,父亲说:“不回老家了,你们都在这,我也在这。”父亲开始出现昏迷。最后一次昏迷后,父亲便说不出话了但还能听得见,也听得懂。我们交流最多的是猜,猜对了父亲很安静,猜错了父亲的手就在无力的动。我们姐弟三人守在病床前,父亲看着我们手不停的动,我们以为他要吃饭,喂他不动;父亲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以为他疼,他仍不动;父亲还努力睁着眼睛,似乎在表达什么?手不停的动。直到看不见我们,父亲才闭上眼睛,手也不动了。原来父亲是想让我们去休息,不要守在病床前。可我们怎能休息得下,泪水模糊了我们的眼睛。
父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那双曾经有力粗壮的大手,无力地搭在被单上,我们握着父亲的手,父亲会动动手指……打一支杜冷丁,父亲会安静片刻。我凝望着父亲,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忽然觉得:人的生命有时竟是那样脆弱,在死神面前一切显得那样无力……子夜,值班医生对父亲再次抢救……父亲真的要走了。我们放声大喊“爸爸、爸爸”……仿佛已渐渐入睡的父亲,又被我们唤醒,细若游丝地唉吁,心跳又有了。只一会,父亲又沉沉睡去,任我们怎么喊,怎么拽他的手,父亲都没有反应。一时间我对死亡的概念发生了混淆,对死亡的恐惧消失地无影无踪。
父亲!真的走了。
时间无情的剥蚀着一切,唯有父亲的爱似清泉,无声无息,清晰隽永地流淌在我的心田……
作者简介;段晓娟,1969年出生,祖籍江苏泰州,工作于柴达木盆地 ,中学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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