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 || 小巷春秋
小巷春秋
文/李素琴
我一次又一次地梦回到矮土墙围成的那条小巷。那条故乡的小巷。那里萦绕着我童年的欢乐。
站在巷口,我默默地凝视着,小巷的脊背弯曲了,红砖的院墙没有成为一条笔直的直线,而是一家凸一家凹,蜿蜒如扭曲的蛇腰。那是新来的几户人家不和谐的一种比拼,都想多占一点地方。所以,小巷还是那条小巷,小巷又不是那条小巷。我怅惘而立,往事浮上了心头。
我的小巷变了。虽然它变成了红砖蓝瓦,富丽堂皇,却没有了那份邻里间的亲密和睦。
我怀念我家低矮矮的土围墙和那木制的小街门,怀念高大爷家的小铁皮黑红色街门,还有那一个容我们几个调皮鬼钻进钻出的小圆洞——一个通往野外的小洞。
曾记得,小洞在小巷的尽头。小巷尽头是陈爷爷家。从陈爷爷家的大门出来,西面垒着一面小小的墙。墙外是另一个村的土地,挨着塬墙是几颗枣树,更多的是长着高高的玉米。从小,父母就告诫我们不许从那小圆洞出去,因为外面很危险。好奇心越不能得到满足就越膨胀。可想而知,我和弟弟妹妹,还有邻居的小叔叔(小叔叔只比我大一岁罢了),经常趁大人不在,我们就钻出去玩,感觉那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父母找不到我们时候,还一个个得意自己好厉害了,躲藏呃呃真棒。只是钻出去也不敢乱走,就在塬墙外玩罢了。后来大人怕我们出事,就弄了个小木门挡住。挡得住我们女孩子,挡不住大红枣的诱惑。两个小叔叔就攀墙出去给我们摘枣儿吃。
最让我们这群小屁孩感兴趣的是,那个稍大点的叔叔,手巧得很,三下两下就能用狗尾巴草编出小笼子,里面给我们放着蝈蝈。可惜我没学会怎么编。那时候,我就像小尾巴,跟在两个小叔叔屁股后面,还去高粱地里弄“黑霉霉”吃。每当这个时候,我那馋涎就滴下来了。可是,我搞不懂为什么长大后再也吃不到那种美味了。大人说,那东西有毒,本身霉变的。在我心里,那高粱黑霉霉却是再也无法品尝到的美味。真的,那是一种童年的味道,是童年的欢乐所在。
小时候,小巷是土的,却是最干净的。每天早上,每家都会出来一个人,一起洒水打扫整条巷子。他们边聊天边干活,打扫完都赶紧做饭。而我们小鬼头们,就喝着热乎乎的稀饭,就着咸菜,吃着刚出锅的各种干粮。我是有名的吃饭难,挑三拣四,还总偷着往猪食盆里倒饭,假装吃完了。每每邻居家做了好吃的,都会喊我,要么就是隔着墙喊一声,“小芳芳,来,接好吃的咯!”高大娘的老鼠包子,陈奶奶的谷类,还有她家烂乎乎的土豆块等都经常填着我馋猫一样的小肚子。
小巷的人,曾经是那样的温情,不分你我,就像一家人一样。饭后都在巷子里说说话,拉拉家常。前几天的梦里,我还又爬上了西边的猪圈顶,翻墙上了西屋上,跟小叔叔一起聊呢。又梦到大雨欲来,四家人都在屋顶收麦子,龙口抢食。你拿砖头,我拽塑料布,急匆匆地互相帮忙。四家的房顶是连成一块的,我们有时候从这边跑去那边,居高临下,感觉好威风。只是,又要被大人们教训了,万一栽下去咋办?
再次站在小巷里,我不禁潸然泪下。当年的老一辈已经所剩不多。父亲走了,陈奶奶走了,高大爷高大娘也走了好多年了,庞大娘也早入土为安了。而我们也都成家多年,各自飞向远方的天空了。只是,距离割不断情愫。偶然遇见,我们还是从前那样的亲热。
曾经前邻的屋后土坡,是我们的游戏场,跑上跑下,或者是在土坡上拔草,或者从土坡上冲下来,冲进陈爷爷家的晒着的草里面翻滚折腾。他家的羊,我家的牛,你牵着羊头,我赶着牛尾。当年的故事总也说不完。
如今再也看不见小巷里的喧哗,还有那烧土灶点燃玉米杆或者玉米芯的浓烟的味道。在冉冉升起的炊烟里,总响着妈妈的回应声,那是接应我的歌声。然后总是在我扶着磨坊的后墙时候,妈妈一定会跑出来接我回去。因为我长大了,跟外公做个伴,可是身体单薄的我,早上却总是没力气走回去,每次就在快到巷口时候,呼唤“妈……”当然里面撒娇成分更多。现在想来,我当年给老妈添了多大的麻烦。
炊烟袅袅,童年的故事也袅袅,小巷的春秋也在袅袅的时光中流逝。
小巷口的南面,是大队磨坊。从小乖巧的我,几乎每天都能得到看磨坊的老爷爷的一毛钱。他让我买糖吃。每天磨坊轰隆隆的声音,就像一曲音乐,吟唱着小巷的喜怒哀乐。后来,父亲承包下来磨坊。从那以后几年,从小巷去磨坊成了我必经之路,留下了多少欢快的脚步。磨坊的声音,又变成了父亲养家糊口的动力。从磨坊打扫的东西,又都经过小巷,轮回到了猪的肚子里。那一年,好像是1980年吧,那年一头猪的猪肉卖了108元,兴奋得父亲直说,咱们今年过个最富裕的年!那年,那头猪的下水,我们吃了一冬天。那个猪骨头的味道,至今还馋在嘴边。现在虽然丰衣足食,却再也吃不到那种味道了。
小巷的上空,还回荡着我们几家的孩子彼此吆喝着呼唤一起上学走的声音。“兰儿姐姐,上学走咯……”“刚儿佰佰,快点咯,迟到了呀!”“小芳芳,快走了,别吃了!”此起彼落的童声,打破了夜的沉寂。那时候早上上课,五点多起来,天还黑着呢。大家就相约着一起上学去。我们的书包里,每个人都装着一只蜡烛和火柴。如果路上遇到其他人欺负我们,我们一个巷子里的孩子就一致对外,互相保护着。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情谊最真。
童年的回忆,带着回不去的痛,刻在心间。梦魂牵绕的地方,却是再也无法重现的地方。如今四家的巷子,已经两家易主,没易主的两家的老人也已经魂归黄土了。而小巷里的四家院子,也都改头换面,高墙绿瓦,再也无法重现往日的容颜了。
小巷里已经找不到当年的身影,人都各奔东西了。
2020-12-10
花非花:
一个与文字为知己的女子。喜欢诗和远方,喜欢文学并热烈的追求着诗一样的人生。
“莫言性格多乖张,只把诗词当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