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进拴|追怀刘茵老师

郭进拴|追怀刘茵老师

刘茵 (1935~2015.2.28)

  陕西渭南人。中共党员。1956年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历任中共中央国际活动指导委员会干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人民文学出版社诗歌散文组,《当代》杂志、编委等。编审。《中华文学选刊》副主编。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常务理事。1954年开始发表作品。198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徐曼小姐》、《陆游》。发表散文、报告文学、评论《繁星闪耀》、《团圆之后》、《拯救灵魂的人》、《砸车奇遇》、《报告文学创作三谈》、《〈国运〉——全景式报告文学的新发展》等。主编、编选《历史在这里沉思》(六卷,合编,获全国图书金钥匙奖)、《当代中国热点丛书》(六卷)、《中国报告文学精品文库》(合编)等。报告文学《播鲁迅精神之火》(合作)获全国第二届优秀报告文学奖、《当代》文学奖,《哈密情》(合作)获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新时期优秀作品奖,《丹弗·巴尔的梦》获1993年“中国改革潮全国报告文学大奖赛”奖。作品曾数次被收入优秀作品选本。

那是1984年的春天,我有幸参加了中国作家协会河南分会在洛阳召开的农村题材小说创作座谈会,第一次见到了著名作家刘茵老师。

张一弓老师在会议即将结束的前一天深夜,陪同《当代》编辑、著名女作家刘茵一行风尘仆仆从中岳庙、少林寺参观归来,急不可待地打开录音机收听会议邀请的中共临汝县委书记吉昌荣的讲话录音,当他听到六个山乡女司机,冲破传统观念,积极投身商品大潮时,激动得手舞足蹈,连声叫道:“好!好!就写这个!”在座的刘茵老师也受了感染,鼓励他说:“一弓,这个题材肯定能叫响,快写吧!写好《当代》给你隆重推出。”张一弓老师当即借了点粮票,有我当向导,来到临汝县寄料镇采访。
        1984年9月,我给刘茵老师写信,告诉她我们要办《乡音》报,特聘她为顾问。刘茵老师写信说:“祝贺《乡音》创刊。承蒙贵刊让我担任顾问,自知能力有限,但盛情难却,只有勉力为之,为贵刊尽微薄之力。愿贵刊成为文学青年的知音,让更多的文学幼苗从《乡音》破土而出。愿临汝的文学青年多读书、多思考、多练笔、多修改、多出佳作,奋力攀登文学创作的高峰。《乡音》是报纸还是刊物?如何出版?如何发行?请告知。我知道叶文玲,张一弓先后去你们县了,可见你们那儿是能吸引作家的地方。需要我做些什么,请提出来。”我把刘茵老师的这封信发表在了《乡音》创刊号的第一版,引起了强烈反响,对临汝县的业余作者以很大的鼓舞,大家做梦也想不到来自北京的大作家会为我们的乡村小报亲自写信祝贺并担任我们的顾问。
          当刘茵老师收到我寄去的《乡音》报后,又回信写到:“小报内容丰富,也较活泼,我通读四版,不觉费力,这就不易了。《月下》《临汝镇怀古》《清水芙蓉,雅俗共赏》均写得不错,《家乡书场》亦有特色。”从此以后,我们经常书来信往,结下了很深的友谊。1997年,我到鲁迅文学院学习,还专程到刘茵老师家里看望了刘茵和阎纲老师。

怎么也没想到,刘茵老师却于2015年2月28日猝然离开了我们。

  
         刘茵老师曾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工作,还在北京某中学教过书,上世纪70年代末调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做编辑,先是在《当代》,后来是《中华文学选刊》。没想到,这一调,给中国文学界调来了一位优秀的编辑,给中国报告文学界输入了一位充满活力的耕耘者、播火者。在此后的几十年里,刘茵老师在发现人才、培养作者、发现好作品、推动报告文学事业发展方面,作出了突出贡献。
  
       路遥的成名作中篇小说《惊心动魄的一幕》责任编辑正是刘茵。路遥这部稿子投到全国许多刊物,全部被退稿,连连受挫,眼看陈忠实的《信任》、贾平凹的《满月儿》和京夫的《手杖》都获了短篇小说奖,路遥由焦虑而有些灰心,说,若这个中篇最后投《当代》也不用,“稿子不必寄回,一烧了之”。然而,生活中“惊心动魄”的喜事说来也会来。是刘茵打电话问路遥的上级董得理:“秦兆阳主编看过稿子了,准备采用,但有些意见。路遥可否来京改稿?”路遥得知后欣喜若狂,给刘茵写了8页长信陈述创作动因。刘茵回忆道,“路遥见到秦兆阳时非常局促,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着,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路遥根据秦兆阳、孟伟哉、刘茵的意见进行了认真修改。1982年这篇小说获得了首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
  
       发奖会在京西宾馆举行,当天下午,获奖者、编辑、评论家座谈,刘茵在场。北京的作家们个个谈笑风生,外省作家却都拘谨不语,路遥尤甚,憋红了脸,像个怪人,使那天的气氛格外凝重、严肃。此时不知是路遥自己还是别人,弄翻了茶杯,嘭的一声砸在地上发出巨响,会场忽然静极,有人冒了一句“惊心动魄的一幕呀”,全场哄然大笑,联系到路遥的矜持和他获奖作品的名字,大家就笑得更凶了,气氛才转了过来。
  
        后来路遥写道,在中国老一辈作家中,他最敬爱的是两位,一位是柳青,一位是秦兆阳,称他们为自己的文学“教父”。路遥后来又有获奖的中篇《人生》,获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平凡的世界》,成就赫然。但我在想,假若路遥最初没有碰上刘茵这样热心的成人之美的编辑,假若《惊心动魄的一幕》再一次遭遇退稿,路遥还会成为后来的路遥吗?实在难说。何为“机遇”?细想其实就是“人遇”或者“遇人”——人与人之间所充满的偶然性,在不断地改写着一个人的一生。

  
         刘茵是报告文学领域里勤恳的耕耘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位热情似火的耕耘者。她腿勤、嘴勤、手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使她具有准确的判断力,好的题材线索、有潜力的作者,一经发现,她即刻行动,捷足先登。根本的动力还是她对文学事业的挚爱和奉献的精神。有多少优秀作品是经她编辑后走向中国文坛的?赵瑜的《强国梦》、胡平的《中国的眸子》、乔迈的《希望在燃烧》、李鸣生的《飞越太空港》《走出地球村》、黄传会的《中国山村教师》,还有卢跃刚的好几部作品等等,皆出其手。从作家到将军的刘亚洲,也曾是当年的新锐作者,刘茵多次谈过与他的交往,并责编过其稿子。
  
不过,现在说起刘茵,大都强调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搞编辑工作,其实忽略了另一面:她更突出的特点是有政治热情,关心时事,在拨乱反正和反对极左方面,有鲜明的立场和尖锐的见解。编辑出版《中国的眸子》的过程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她与很多报告文学作家都是好朋友,大多有休戚与共、风雨同舟的情谊。她有一颗火热的心,有激情,乐于助人。人们半开玩笑地说,只要刘茵要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她锲而不舍,不屈不挠,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但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人、为作者。

  
     2015年3月8日上午,著名报告文学评论家、资深编辑刘茵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八宝山殡仪馆举行,何建明、管士光、白烨、李鸣生等作家评论家赶来送别。中国新时期报告文学领域很多一流作家的作品都经刘茵之手发表,她因此也被誉为中国报告文学的“保姆”。

  “当保姆育作家呕心沥血两袖清风,做好人爱朋友良知不灭隐忍一生。”在告别厅大门两侧,挂着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李鸣生为刘茵写的挽联。他回忆说:“她对报告文学发自内心的喜爱,几乎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报告文学事业。1991年,我的成名作《飞向太空港》就是刘茵老师发表的。当初我写完之后,她还让我到人民文学出版社招待所里改了三天稿子。”

  谈到当今报告文学的现状,李鸣生称刘茵老师生前多次跟他交流过,报告文学要讲“真话”。他说:“我们报告文学作家本身也需要反省,反思文体本身和发展方向,报告文学本质意义是什么,仅仅是歌功颂德吗?这是一方面,真正功能是思考现实文体,对现实的矛盾和真相要敢于披露,真实反映生活,真实反映历史。”

正如何建明写的那样:

今天我必须向正在召开的全国“两会”请假,去参加一位中国文坛上不可少的大姐的遗体告别。这位大姐就是著名编辑家、深受我们文学界尊敬的刘茵大姐。“三八”节,送走大姐,真是悲切!

刘茵大姐在文坛上的职位不算高,但她是我们新时期中国报告文学名副其实的“催生母”,有人称她是“中国报告文学之保姆”。我认为这几种赞誉不过分,因为我们这一代作家的成长、进步,几乎都受到过她的特殊哺育、培养与关注过。我本人就是其中的一个。30多年前,我刚20出头,在部队工作,在遥远的湘西默默地爱上了文学。那时受徐迟先生的《歌德巴赫猜想》影响,第一次尝试着写报告文学,也根本不认识任何行内的人,从邮局将稿子寄给北京的大刊物编辑部。哪知竟然获得了这本由茅盾先生任主编的文学杂志的偏爱,给刊发了。后来他们又推荐给一个全国性文学大奖的评选,并获了奖。之后刘茵大姐在庆祝建国35周年时编了一本“中国报告文学优秀作品选”。二十来篇作品,按年份排列,我的这篇题为《腾飞吧,苍龙》排在第三,徐迟的《歌德巴赫猜想》、理由的《扬眉剑出鞘》、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等都在其中。那时我根本不认识大编辑家刘茵大姐。十来年后我调到北京工作,才与她认识。第一次见面时,刘茵老师吃惊地说:“啊,你就是何建明呀?!我们以为你怎么着也有四五十岁吧!咋这么年轻啊!”这是我正式步入报告文学领域的时候。于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刘茵大姐便成了我最有力的扶植者和引路老师之一。在我自1998年出版的成名作《落泪是金》至去年出版的《南京大屠杀全纪实》之间的20多年时间里,共创作了70多部长、中、短报告文学作品,期间几乎每一部作品闻世时都会得到刘茵大姐的重视和点评推荐。我知道,像我的好友、当代最著名和最具有实力的报告文学作家黄传会、李鸣生、邢军纪、徐剑、王宏甲、赵瑜等,都不同程度地得到过刘茵大姐的特殊扶植和关爱。我们这些人基本上支撑着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报告文学大舞台,因此人们称刘茵大姐为“中国报告文学保姆”是有道理的。她的恩爱与关怀,惠泽着我们。

刘茵大姐生前并不喜欢人家这样称呼她。她从来是个谦虚和低调的人,总在文学大舞台、大景象的后面,默默地为我们这些台前的人奉献、使劲,这也因此特别让我们感动与敬佩。

大姐对我的关爱有加之处,是在我每每遇到困难和意外伤害时——

我是从部队转业后到了作协系统工作,对文坛的复杂景象以前虽有所闻,但没有亲身体会。自出任作协副主席后,才有了深切感受。其实文坛这些年已经清亮和平静多了,但还是有个别人喜欢挑事、当“英雄”。这不,这些年就有那么一个人总爱跟我过不去,常在文人圈里和网上不断对我散布些毒语。刘茵大姐对此不止一次愤忿地站出来力挺我,帮助澄清事实真相。比如当有人说我如何如何“插手评奖”、“拣奖”,甚至“巨贪”时,刘茵大姐就会打电话过来劝我别生气,别放在心上。有一次她实在太看不惯这帮人的无耻行径,愤怒地说:“建明,我看这人是得神经病了!文革时当造反派的劲头他又出来了!你别理他!”我听后笑笑,说:感谢刘老师,放心,如今我们不是“高官”吗?人家骂我们几句也属正常,把自己的事做好、多写些好作品比什么都强。真相总是真相,绝非因为个别人的胡说八道而改变。再者,俗话说得好,好有好报,恶有恶报,我相信正义总能战胜邪恶。刘茵老师听后大为赞赏,连声说:“对对。不过你还是要注意些,小人难防啊!”她的这话,这些年一直在我耳旁回响……在今天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基本感情和关系已经被撕裂,各种利益关系、各种政治意图、各种变异心态充斥着我们身边的人和事,十分可怕,没有定力,必会被击倒。刘茵老师的话给了我很多帮助和提醒。要我讲,刘茵作为一名心底善良的老师,有她的存在,让我们文学界多了许多温暖与亲切。反之则反。

在闻悉大姐噩耗后,立即给阎刚老师发去一讯表示深深的慰问。阎刚老师马上给了回讯:“她生前经常同我赞扬你艺术家的勇气和张扬报告文学所作的贡献……”。阎刚老师带来刘茵大姐与他本人对我的又一次关爱与赞誉,令我感动。

刘茵大姐的去世,之所以会让我们感觉少了她,中国文坛就是一个很大的损失,除了她身上那份仁慈、善良与母亲般的爱外,更是她对文学作品的精到、内行和对文字的精细、讲究、优美、严紧的作风和精神。这是她成为我们中国文学界大家共同尊敬的大姐和著名编辑家的最重要原因。

新媒体时代,编辑的功力和责任心,有时简直无法形容,错字、错句、错题……满篇皆是,而且根本不在乎。这也让我格外感觉刘茵大姐走后,对我们中国文学的损失何止是失去了一位尊敬的大姐,而是失去了一位托端中国文学精品与文学高峰的重量级人物。没有了她,我们会突然感到自已的作品的毛病更多了,我们的作品少了一个坚定而崇高的“保护神”……

刘茵大姐,你走得太匆匆,令我们无比惋惜和痛心!

为了你和文学,我们需要继续更加自觉地加强自身的修养和励练;

为了你和文学,我们需要继续更加努力地为这个时代和我们的国家与人民倾情倾力。

郭进拴,现为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平顶山分会会长,平顶山学院客座教授。199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2001年加入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已出版《湛河大决战》《磊裕烽火》《洪流滚滚》《美女山,美人河》《六十岁说》《童趣儿》《人间真情》《命运》《我的鳌头》《村魂》《观音菩萨传》《风雨龙潭情》《壮歌风云路》《月是故乡明》《岁月芬芳》《新城美韵》《乡情老更深》等六十余部。多篇作品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文艺报》发表并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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