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佐格《陆上行舟》:放而不收(中)

沃纳·赫尔佐格,他是“新德国电影运动”四杰之一,被誉为“带着壮丽的惊叹和天谴般的魂魄”的伟大导演,拍出无数影史经典,其中《阿基尔,上帝的愤怒》更是影响了华语电影大师杨德昌,杨德昌曾印了一件写有“荷索、布列松和我”的T恤穿在身上。

赫尔佐格曾在2016年携《盐与火》参加上海国际电影节。今年,赫尔佐格将再次来华,3月26日到3月28日北京电影学院标准放映厅将放映其作品,赫尔佐格本人也将到北京电影学院,举办讲座。


同时,三月在上海将举办赫尔佐格作品回顾展。为响应活动,赫尔佐格作品分析将以连载形式发布。

赫尔佐格《陆上行舟》:放而不收(中)

上期介绍了《陆上行舟》第一部分“歌剧执迷”,让我们认识了一位对歌剧充满狂热的梦想家菲茨卡拉多。当菲茨将蒸汽船驶入亚马逊河流中,本片第二部分“放而不收”开启,大部分情节发生在蒸汽船上,一切都笼罩上奇特、神秘、危险的气氛。

在欢快的进行曲和众人的欢呼声中,一艘巨大的蒸汽船缓缓驶离码头,由此开启了《陆上行舟》的第二部分“放而不收”。用这四个字做概况是为了体现这一部分的叙事节奏,赫尔佐格在剧作上不深究因果律和戏剧性,而是强调影像本身的纯然动人。在《陆上行舟》这一部分,赫尔佐格任蒸汽船漂流水上,放而不收,虽在叙事上略显冗长,却自有一番妙处。

镜头掠过亚马逊河边的小镇,巨大的白色云团、排排的低矮茅草屋、深远浩淼的河水,这是最后一眼人类文明的世界,随后菲茨卡拉多与他的团队深入原始、神秘的丛林中。从此时起,再无“歌剧执迷”段落中,金斯基与克劳迪娅·卡汀娜碰撞出的美好动人的火花,影像的基调转入安静、乏味和压抑。

在行到目的地拉船过山之前,蒸汽船只靠岸两次。一次是去菲茨卡拉多未完工的泛安第斯铁路旧址搬运铁轨,一次是来到萨拉米利扎与两位教士见面。在铁路旧址,还驻守着一个矮小的看守人,他执念地相信菲茨还会回来,继续他的铁路梦想。菲茨来这里搬运铁轨,正如结尾拉船过山后的失败一样,暗含了《陆上行舟》西绪福斯式的情节,前一个梦想失败后,再去追求下一个梦想。这是赫尔佐格拍摄本片最大的诉求:给人们勇气去做梦,去追寻,并且不计成败。

与两位教士见面的这场戏,充满耐人寻味的对白。一个教士说:“我们每天的生活都是幻象,背后隐藏的是梦幻的现实”。在赫尔佐格的作品中,他经常关注一些不按世俗行事的人、一些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或者海市蜃楼中的幻景,他用这些嘲讽“正常的生活”,嘲讽世俗之人所见的幻象,而真正的梦幻的现时却是:边缘人比主流人群更有人性基本尊严、疯狂、偏执的人比正常人更正常更有生命意义、孤独者比乌合之众更有智慧。

蒸汽船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喻,镜头经常凝视船在河上前行这一远景画面,它的启示性意义在于,正如赫尔佐格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圣愚”、怪胎、边缘人一样,他们在浩瀚无边的亚马逊河上孤独地漂流,至蒸汽船翻山越岭,这一隐喻达到高峰。其间,也穿插了诸多思想风景。如黄昏时分,随着船的前行,镜头滑过黑压压的丛林树枝,就像船好像要消失在丛林中,而不是在水上滑行。再如,船缓缓行进,画面中右侧是高耸的水草,赫尔佐格在此处营造了船即将消失在水草中的视觉效果。

这些思想风景与故事和氛围的走向相得益彰,随着菲茨卡拉多和他的团队深入丛林,一切都变得奇特、神秘。水手因害怕帕奇第河而发生争执,菲茨开除了几个;而后,水手们集体逃逸,并把船长五花大绑。危险的暗示一步步逼近,先是一把雨伞从远处漂来,而后看到河边一条木舟上几个庄严的印第安人,最后当金斯基说“梦醒了,结束了”,打算返程时,他一回头,看到不计其数的印第安人手拿武器,向他们划船而来。

拍到的河边几个印第安人并不是电影场景,而是导演在深入亚马逊丛林中发现的。当时赫尔佐格觉得要拿起摄影机拍下来,并且知道这些印第安人不会有什么行动,只会庄严地看着你。而前面被菲茨开除的几个人里有一个叫卡门的妓女,关于她还有一段趣事可谈。当时因水流湍急,摄影师托马斯·毛赫在船上抱着摄影机被撞飞了起来,手被撞出了口子。而剧组的麻药两天前给被射伤的印第安人全用了,不得已只能不用麻药,直接缝合。结果托马斯·毛赫痛得鬼哭狼嚎,此时,卡门走过来,将托马斯·毛赫的脸深深地埋在她的双乳之间,并告诉他自己是多么爱她,终于,托马斯·毛赫挨过了90分钟的手术。

回到影片,船在亚马逊河上航行时,菲茨和其他人都感到危机四伏,河两岸的丛林中响起了鼓声和尖叫,此时菲茨说:“是时候该克鲁索上场了!”于是,一种荒诞的听觉感受产生,一边是非洲鼓声,一边是歌剧唱声,就像为艺术与自然交锋,充满剑拔弩张的架势,成为片中一处关键场景。

印第安人截断后路,登上了菲茨的蒸汽船。在一处场景中,菲茨与船长、厨子、技工吃饭,身边围着印第安人,酋长突然怒斥菲茨。在拍摄期间,印第安人也对金斯基这种疯子忍无可。赫尔佐格在纪录片《我的魔鬼》中讲述了这样一件事,当时印第安人跟他说,如果他允许,他们就帮赫尔佐格杀了金斯基。而这份怨恨就被带入了这个镜头,充满真实的质感。

到达目的地后,菲茨登上了建造的平台,在平台上说出他的疯狂壮举:拉船过山。在航拍下,周围丛林的原始、荒野尽收眼底,金斯基在平台上张开双臂,拥抱这片土地。为了让观众更清楚的理解这一情节,赫尔佐格设置了船长再次询问菲茨的戏。当厨子告诉菲茨,印第安人答应帮忙后,第二部分结束。这部分在剧作上略显欠缺,观感略显疲惫,但在这样一种逐步推进、层层铺设的节奏下,营造出一种奇特、神秘、危机四伏的丛林氛围,成为这一部分的妙处,犹如一首低沉的丛林狂想曲。随后到来的,便是本片最具传奇色彩的第三部分“移山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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