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童年的冬天
童年的冬天
一
我常常怀念童年的冬天。
印象中,童年的冬天,毛毛雨总下个不停,天气很冷,冷得最像冬天。山村人家的房檐下,常常挂着冰棱子,不紧不慢地滴着水,风喘着气呼呼的吹,打在脸上,刀绞般的痛,吹在纸糊的窗户上,呼啦啦的响。
早晨,院前的水塘里总有一层冰。拿木棍敲打,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敲破。我喜欢头天晚上盛上半碗水,水中放根线,线头搭上碗沿,再把碗放上窗台上。第二天,碗里的水就结了冰。将碗拿到火边烤一会,冰块脱离了碗,我就提着冰块,沿着寨前小路到叔叔伯伯家展示我的“杰作”,通常能讨到花生糖果之类稀奇的东西。
冬天,雪说下就下,纷纷扬扬,铺天盖地。靠在窗前,我总想看清一片雪落的样子,然而,天地间茫然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尽管如此,我一看也能看上半天。
地上很快堆起了雪,院子边、寨前小路旁的几蓬竹林里,几株竹子被积雪压弯了腰,横挡在路中间。雪一停,便有人将挡道的竹子砍掉,扛回家,打算编一两个撮箕。
大人小孩都喜欢下雪。
下雪了,在雪地上走动,脚下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雪地上留下的,则是东倒西歪的脚印。
(图片来自网络)
大雪封山,万物寂静。院子里不时会有小鸟来觅食。听见有人走动,鸟们便飞到旁边的椿树上。待人走过后,鸟们又飞下地来,蹦蹦跳跳,叽叽喳喳,似乎不知疲倦。有时候,鸟们也会误打误撞飞进屋里去,在屋里左冲右突,撞了几回墙壁后,到底找到了出路,飞出了门,很快消失在空中。
下雪了,哥哥就在雪地上放个小篾盆,在小篾盆上方用根木棍支起个大篾盆,再在底下的小篾盆里放上些包谷籽。木棍上是拴有长线的,长线的另一头穿过窗上的小孔,紧紧握在哥哥手中。哥哥眼盯篾盆,看到三五只鸟在篾盆周围跳跃走动,就静静地等。鸟们见没什么动静,又靠近一些,左看看,右看看,试着啄食篾盆里的包谷。如是再三,看到没什么危险,鸟们便大胆跳进篾盆里,若无其事地啄起包谷来,一两只小鸟甚至因争抢食物还大动干戈。哥哥瞄准时机,一拽手中的线,鸟们便都被罩在了篾盆下面。
二
冬天上学最辛苦。
读小学时,家离学校有几公里,都是爬坡路。一条上学路,满是黄泥,天一下雨,路就滑得不行。那时,穿的是解放牌胶鞋,一到下雨天,鞋里从来就没干过,脚整日穿在打湿的鞋里,脚板被泡得发白发皱,冷得感觉到那脚仿佛不是自己的。到了晚上,母亲烧旺了火,我们将打湿的衣服鞋子摆上了火盘以及火炉周边的板凳烘烤,第二天才能穿上干衣服鞋袜。
那时的冬天,我总生冻疮,手上、耳垂上、脚上,都有,白天还好,晚上奇痒无比。脚上的冻疮只是化脓,手上、耳垂上的冻疮不仅化脓,有时还开裂。冻疮膏、凡士林,中药西药、偏方单方,我都用尽了,但冻疮就是不好。
入了冬,造纸人家便开始了一年的造纸季。为了煮熟的构皮不烂掉,为了春节前能抄完煮熟的构皮,父亲天不亮就出门造纸,天黑才收工。
造纸作坊里,水槽旁边放个火炉,火炉上的开水冒着热气,父亲捏着帘子的双手在冷水里搅几下,然后又在热水里泡几下,那是真正的“人间冷暖”。
架帘。舀水。按帘。造纸的动作步骤,在冬天里就这样被父亲不慌不忙地重复着。中午,给父亲送饭,我会在作坊里待上一会,陪父亲说说话,帮父亲添添水,添添火,搬搬东西。偶尔,我会把手伸进冷水里试——那种冷,锥心刺骨,感觉至今还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