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凤:17岁嫁给地主做妾,3个儿子都为农民运动牺牲,高寿10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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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里来到了两百多年后,在距离山东淄川千里之遥的广东海丰县,有一位80多岁高龄的老奶奶,也在做着和蒲松龄一样的事情。

老奶奶的家刚好住在通往海丰县城的大路边上,看着烈日炎炎之下,风尘仆仆赶路的行人们总是累的大汗淋漓,又累又渴,但是大马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买不到一瓶水来解渴,老奶奶就吩咐家里服侍她的马婶,每天一大清早起来,煮上两大桶茶水放在门口,邀请过往的行人喝了解暑,而且不收取任何报酬。

春去秋来,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知道了老奶奶这里有免费供应的茶水喝,人人都觉得老奶奶有一副济世救难的菩萨心肠,喝了她的茶水,出门就一定能一路顺风、平平安安,进城之前,到老奶奶这里讨一晚茶水喝,渐渐地成了路人们必不可少的仪式和习惯。

老奶奶看到自己的茶水这么受欢迎,心里也跟喝了蜜糖一样甜,没想到自己的举手之劳,就为乡里乡亲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凡是在老奶奶这里喝茶的人,都会注意到她住的房子,那是一栋有着两层楼的漂亮楼房,看上去非常地宽敞整洁,这栋房子,是广东省政府专门拨款为老人家建造的,政府每个月还给老奶奶发生活费,只为让她能安享晚年。

这位老奶奶的名字叫周凤,如今八十多岁的她满脸布满了皱纹,遇到人总是眉开眼笑的,看起来和一个普通的老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拨开岁月的烟云,回顾她的一生,却会看到无数的惊心动魄。

周凤出生贫寒农家,17岁嫁到当地富甲一方的大地主家里,改变了贫寒的命运,然而她的心里却始终牵挂着穷人,在她的熏陶教育下,她的三个儿子:彭汉垣、彭湃(彭汉育)、彭述(彭汉述),儿媳蔡素屏、许冰,长孙彭陆(彭汉垣之子),丈夫彭辛正房妻子王氏的儿子彭达伍(所有兄弟中排行第二),都走上了农民运动和革命的道路,并相继为革命牺牲,彭湃、彭汉垣、彭述、彭陆、蔡素屏、许冰6人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建国以后,周凤老人出席了全国烈属军属代表大会,受到了毛主席、周总理的接见,被誉为“革命母亲”。

2

1871年的2月,北方早已是天寒地冻,地处广东海丰的公平镇却依旧是十几度的暖和天气,在平岗一个世代务农的贫民之家,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平常父母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大多是喜上眉梢的,但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却是眉头紧锁,沧桑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反而是愁苦更增添了几分。

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意味着他们家从此之后又要多一口人吃饭了,这对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何况这孩子是一个女孩,也指望不上她将来能够光宗耀祖,就算是给家里传宗接代也不行。但父亲还是给女儿取名为周凤,期盼她将来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

寒来暑往,即便日子再艰苦,周凤也在粗茶淡饭中长成了一个5岁的小姑娘,她的皮肤白白嫩嫩的,长得格外水灵,她的性格更是讨人喜欢,口齿伶俐,说起话来活脱脱地就像是一个小大人。虽然年纪小还不能担任家庭的劳动力,但年幼的周凤将父母的辛苦劳作都看在眼里,很是心疼,经常去田间地头给大人送茶水。

然而如此惹人怜爱的女儿,父母却不得不狠心将她卖到了当地的大户人家黄可同家里当婢女,因为家中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当时农民耕种的田地都是从地主那里租过来的,虽然一年365天,没有一天不是在起早贪黑、辛苦劳作,但收成不多,连交给地主的租钱都不够,可怜的农民也只有沦落到卖儿卖女的悲惨境地。

5岁的周凤离开了父母羽翼的保护,小小年纪,就独自来到黄老爷家接受社会的毒打,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还好周凤聪明伶俐,不管学什么都能很快上手,很得黄老爷一家的喜爱。时光就像是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在黄家当婢女的周凤,长成了一个17岁的大姑娘,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楚楚动人。黄可同和当地的大地主彭藩交情不菲,黄家和彭家时常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这天,彭藩来到黄家做客,17岁的周凤出来端茶倒水,彭藩问什么,周凤都能从容应答,一点也不扭捏,外表清秀端庄又行事大方的周凤,让彭藩怎么看怎么喜欢,当即萌生了将她娶回家给儿子彭辛做妾的心思。

之所以是以妾室的身份嫁进彭家,一方面是因为周凤毕竟是婢女出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时的彭辛已经娶有正房妻子王氏。即便如此,嫁入彭家的周凤也算是从此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前她是婢女,如今她的身份也算成了半个主子。

虽然侍妾的地位依然低下,但是周凤勤快伶俐,而且天性乐观开朗,不仅得到了丈夫彭辛的喜爱,也得到了彭家里里外外,上至公公彭藩、正房王氏,下至丫鬟仆从们的尊重。在嫁给彭辛后的十几年里,周凤不负众望,先后为彭家生了三个儿子,22岁生下大儿子彭汉垣,23岁生下二儿子彭湃,32岁生下三儿子彭述,还生了彭娟、彭素华两个女儿。

为彭家生儿育女劳苦功高的周凤,地位日益稳固,但周凤毕竟出生于贫寒之家,她不能忘记自己的出身,更不能忘记家里那些常年吃不饱穿不难的穷亲戚们,周凤也在力所能及地为他们做一些事情,时常邀请亲戚们的小孩到彭家来吃一顿饱饭。彭湃和兄弟们从小就受到母亲这种善良品质的影响,虽然身为富家子弟,却对穷人充满了无限同情。

一天, 彭湃从学堂读书归来,周凤问他:“汉育啊,你今天在学堂里面学了些什么?”

彭湃回答:“今天先生教我们背了一首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母亲可知是什么意思?”

周凤这些年也略微学会了一些诗书,她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这首诗是说农民伯伯顶着大太阳在田里劳作非常辛苦,所以我们要珍惜来之不易的粮食。”

彭湃点点头,又问母亲:“我们还学了一首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母亲可知道这首诗又是什么意思呢?”

周凤听着儿子背的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含着眼泪回答儿子说:“这首诗是说农民们春种秋收,四海之内没有一块闲田,却依然会被饿死。”说完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彭湃听了母亲的话后愈发疑惑了:

“母亲,既然四海无闲田,农夫怎么还会被饿死呢?”

周凤回答儿子说:

“因为农民自己买不起田,是租地主的田来种的,要给地主交很多租。”

彭湃坚定地摇着头说:

“那就不应该交租,农民交租就是不合理的。”

周凤听了儿子的话,赶紧示意他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因为他们彭家就是收租的啊,但彭湃依然一边跑一边大喊着:

“我要去告诉爷爷,我要去告诉大哥,不能收租,收租是不对的。”

幼年彭湃的心里,早早地就埋下了农民给地主交租不合理的想法,他暗暗地立志总有一天自己要改变这样不公平的社会现状,让辛苦劳作的农民们有饭吃,不再挨饿。

周凤35岁的时候,丈夫彭辛和嫡妻王氏相继病逝,挑起彭家的重任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幸好周凤性格坚毅,并没有被中年丧夫的苦难所打垮,她一边在公公彭藩面前尽孝道,一边将几个孩子拉扯长大、培育成材。

3

1917年,21岁的彭湃从广州广府中学毕业,想要争取去日本留学的机会,但祖父彭藩年事已高,不愿孙子离开自己的身边。在几个孙子当中,彭湃是最聪慧的一个,彭藩自然也就将振兴彭家家业的期盼都寄托在了彭湃的身上。

周凤明白儿子的理想,便在祖孙之间调停,劝说公公彭藩答应让彭湃去日本留学:

“父亲,汉育他志存高远,我知道您舍不得离开心爱的孙子,但是汉育他出去留学,学成归来,说不定也会成为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情。”

光宗耀祖这个词,一下说到了彭藩的心坎里去了,彭家虽然富裕,但是并没有一个为官做宰的人,总是在当官的面前直不起腰来,受了不少窝囊气,如果孙子留学回来能够当个官,那彭家就真的扬眉吐气了。

想通了这一点,彭藩便把彭湃叫过来教导他:

“汉育,你出去留学,我可以答应,但是你学的专业一定要学社会经济学。”

彭湃一听祖父终于同意让自己去留学了,高兴极了,回答道:

“祖父,我所学的专业,正是政治经济学啊!”

就这样,祖孙之间达成了表面上的一致,但彭藩的意思是觉得孙子学政治经济学,方便以后进入官场,而彭湃学政治经济学,是想探寻一条社会变革的道路。

1921年,26岁的彭湃从日本早稻田大学学成归来,一回来,他就投身到了农民运动当中,和5位农民一起组成了全国第一个农民协会:六人农会,之后又担任海丰县总农会的会长,并领导建立了中国第一个红色政权:海陆丰苏维埃政权。

在和兄弟们分家后,彭湃便要将自己分到的田契全部还给农民,因为农民不敢相信,彭湃便请了一个戏班在家门口演大戏,当方圆百里的农民们都来看戏的时候,彭湃拿着一大捆田契走上台,高声说:

“农民兄弟们,这些田不是彭家的,更不是我彭湃的,田是谁种的,就归谁,现在我就把这些田契当着你们的面都烧了,以后你们再也不用交租了。”

彭湃宣读了每张田契上写的地点、亩数、佃户姓名,然后就付之一炬。对儿子的这种将祖上留下来的家产拱手让人的出格举动,周凤一开始是担忧的,她曾经质问彭湃:

“你的这种行为对不起去世的祖父,也对不起辛辛苦苦打拼家业的彭家先祖。你有妻子,有孩子,你将家产都不要了,他们要怎么生活?”

面对母亲的疑惑,彭湃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母亲,您是菩萨心肠,从小就教我们要做一个善良的人。母亲您还记得小时候教我读的那句诗吗?“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我现在这么做,就是要让农民都不再挨饿。母亲,我毁的是一家,兴的是万家啊!”

听到儿子这么说,周凤的耳边仿佛想起了他编写的那首歌谣:《田仔骂田公》

“冬冬冬!田仔骂田公:

田仔做到死,田公吃白米。

冬冬冬!田仔打田公。

田公不知死,田仔团结起。

团结起来干革命,革命起来分田地。”

听说佛祖释迦牟尼未出家以前曾是迦毗罗卫国的王子,但是却放弃了王权富贵,为了解脱世人出苦海而苦修成佛,如今自己的儿子出生地主之家,却要脱下西装,穿上草鞋,烧毁田契,为穷人谋福利,这样的忘我的牺牲精神又怎能不令人感动呢?

受儿子精神的鼓舞,周凤将自己的积蓄和首饰全部拿出来,捐给了刚刚成立的农会作经费,并支持另外两个亲生儿子彭汉垣、彭述也投入到了农民革命运动的浪潮当中。然而革命不仅意味着艰难的抉择,更意味着巨大的牺牲。

4

从1928年到1933年的短短几年内,周凤一连失去了7位至亲。1929年,33岁的彭湃因为叛徒的出卖,在上海龙华牺牲。而在一年之前,彭湃的妻子蔡素屏,在刚生完孩子的两个月后就被敌人逮捕杀害,年仅31岁。1928年,彭湃的三哥彭汉垣在广州被杀害,年仅35岁。1933年,彭湃的七弟彭述牺牲,年仅30岁。1932年,彭湃的另一位夫人许冰在汕头被杀害,年仅24岁。不仅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先后牺牲,周凤的长孙彭陆(彭汉垣的儿子)、丈夫彭辛嫡妻王氏的儿子彭达伍也为革命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彭家遭到了斩草除根的残酷屠戮,曾经的深宅大院、曾经富甲一方的海丰彭家在无情的大火中化为一片焦土,看着儿子、儿媳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之中,50多岁的周凤肝肠寸断,她强忍着悲痛,带着幸存下来的家人四处逃亡。

周凤让三儿媳黄翠文带着孙女彭爱如回到海城和荣街的娘家,把彭湃刚出生的儿子彭洪送给了寡妇李如碧抚养,又把剩下的亲人送往香港、澳门、越南各地逃生。自己和七儿媳杨华带着孙子彭锡明逃到澳门,幸好周凤从小是吃过苦的,面对逃亡生活没有一筹莫展,她带着儿媳靠糊火柴盒、砍柴来换取一些衣食。

1936年,周凤在报纸上看到彭湃的二儿子、11岁的孙子彭士禄被抓进了监狱,心急如焚,赶紧从澳门赶到汕头,好不容易找到了彭士禄,彭士禄却说:

“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的祖母。”

原来是因为当时抚养彭士禄的陈姑妈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让敌人知道他是彭湃的儿子,所以彭士禄才不敢和祖母相认。后来,在爱国人士陈卓凡的帮助下,周凤终于设法将孙子营救出狱。

抗日战争爆发后,周凤把五个孙子彭科、彭潮、彭士禄、彭洪、彭锡明都送去参加东江纵队。香港沦陷后,71岁的周凤回到家乡海丰,曾经那个人声鼎沸的彭家早已荡然无存,她住着从邻居那里借来的一间草房,用的是一个瓦锅,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好乡亲们知道她是彭湃的母亲,经常接济。

1930年,被抓进监狱严刑拷打的周凤,几乎活不下去,但一想到儿子牺牲的时候,希望她能够替他们好好地活下去,看到革命胜利、日出东方的那一天,她又打起精神熬了下来。

1973年,102岁高龄的周凤老人在广州的医院里溘然长逝。彭家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彭湃的二儿子彭士禄用另一种方式继承着父辈的遗志,成为“中国核潜艇之父”。周凤终于替牺牲的亲人们等到了胜利的那一天,她的亲人们就像天空中璀璨的星辰一样,一直挂在夜空中,指引着后来人前行,海丰彭家的故事,和那一个个闪亮的名字,也将永远铭刻在人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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