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一把刷子?

是的,我母亲小学一直跳级,只读两年半就上了中学。她学习好,字写得好,跑得快,会弹琴,会唱歌,会打篮球,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女红尤其好。后来母亲当了小学校长,事业家庭两不误,我们家是十里八坊的整洁样板。居委会敲锣打鼓给我家送“五好家庭”奖牌,跟我常年出差的父亲没啥关系,主要是我母亲功劳大,她的的确确有两把刷子。

非常遗憾,我是残次品,没能继承母亲的优秀基因。琴棋书画样样不行,游手好闲倒是一流。

写作群里的朋友们说,跟有两把刷子的老辈人比起来,现在我们连一把刷子也没有。因为爱女红,我说我好像有一把刷子。她们做出愿闻其详状,我就有些心虚,觉得说一把刷子不够准确,其实只是半把而已。

很多人觉得存在即合理,对流行单品被动全盘接受。流行露肩服,就选露肩的。流行破洞牛仔裤,就穿着破洞进办公室,所以买回来的衣服都维持原状,实在不能适应,就再买。所以他们并不进行服装的改造。

我今年买了一本观点独到的书,英国人琳达.格兰特写的《穿出来的思想家》。她细致入微地分析了人们的穿着心理,同时给出了极为深刻的思考。服装里不仅有性格,有审美,有历史,有文化,还有力量,因此服装远比表象丰富深刻。驾驭和改造服装,体现了女性的自由。

1920年代,英国女性为选举权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甚至以流血和牺牲生命为代价。在中国,女性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才取得的选举权。在此之前,她们不仅没有选举权,甚至受教育权、健康成长权都被无情剥夺。至于穿着,那就更没有自由了。不仅有规矩制约,更有贫穷的限制。我小时候,姥姥洗脚时要把我赶出房间,因为她是小脚,其形其状惨不忍睹,她怕吓着我。

今天的女性解放,实在是比较彻底的解放,方方面面都获得了极大自由。而且越是开放发达的国家和城市,女性的穿着选择越自由。当然也有令人遗憾的倒退。塔利班重新执政后,阿富汗女性又裹上头巾罩袍,并且再也不能进学校接受教育。

自由也带来另一面。大量废弃的衣物被扔进垃圾堆,生产衣物产生的污染触目惊心。正是因为如此,提倡简素生活又大行其道,旧衣改造一度非常流行,也因此产生了一些以旧衣改造为主打的高端品牌,其产品价格昂贵得惊人。所以自己动手是好办法。琳达.格兰特果然也改造服装,我在书中读到,因为受披头士乐队和玛哈瑞诗.玛哈士大师的影响,她用扎染的印度床品改做了一件裙子。

每一种理念的推行,可能都有其必要性或合理性吧。而我,只是单纯出于爱好改造,想以有限的灵感和拙劣的技术达成自我满足,如果因此能给朋友们带来些微启发,就可说是双倍收获了。

差生文具多,我有很多裁剪缝纫工具,甚至连拆线头都有专用的小锥子。我唯一明智的是没有入坑买电动缝纫机和码边机。有了趁手的工具,我也并没有改造出接近完美的作品来。不过是把袖子改短,把阔腿裤改成裙子,却沉浸其中,但觉其乐无穷。

变瘦的抬不起胳膊写板书的花朵连身裙,一剪子就变成半裙。稍微注意拉链处就好,需要缝上几针。每次入镜的都是我家良朝,它是女孩子,不爱做游戏,不爱锻炼身体,就喜欢漂亮衣服。

面料是纯羊毛,里子是真丝的外套,M码的我穿却肩宽而袖长,宝姿大约是以欧美人做标准。也是一剪子就把肩部剪开,把肩收了重新缝上去,袖子也剪短。缝得还算天衣无缝,完全看不出大刀阔斧改过。有一天穿出去,一个用自行车驮着涂料滚刷的大姐追了我半条街,就为了问我衣服这么好看哪里买的。

一条羊毛格子短裙,因为面目平庸没法穿。缝上兔毛领子和扣子改成披风,去饭店吃饭,楼梯上服务员贴到墙壁上目送我上楼,好像有点拉风啊。

也有一些小工程。连身裙改成枕套、束口袋和笔袋。我特别喜欢一针一针缝制的过程,无论窗外刮着多么大的风,都安宁、笃定、温暖,更治愈。

同事左老师是改造高手,有非常精湛的技艺,作品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品。如果能进行推广,实在可以为更多人带来福利。我不行。

我的服装改造,如同有人寄情抖音快手视频,只是期望填满虚空的时间,得到心理的抚慰而已。也如同鲁迅写读者的分类,那时没有大热的眼球经济,看纸质书的人多些,但本质一样:“读者是种种不同的,有的爱读《江赋》和《海赋》,有的欣赏《小园》或《枯树》 。后者是徘徊于有无生灭之间的文人,对于人生,既惮扰攘,又怕离去,懒于求生,又不乐死,实有太板,寂绝又太空,疲倦得要休息,而休息又太凄凉,所以又必须有一种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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