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数不饶人

岁数不饶人

作者：李广生

感冒好了，没几天，再次袭来，却变了个方式。上次是发烧，这次是流鼻涕、打喷嚏，随之发展到嗓子、气管，一咳嗽，胸口一线，火辣辣的。药弄了一堆，中药西药都有，感觉控制住了。昨晚吃饭，席间感慨道，身体大不如前了。老兄安慰我，到岁数了，都这样，不服不行。忽然想到这句话：岁数不饶人。

对岁数确实没有感觉，或许是在家里行小的缘故，总觉得自己还年轻。当年在学校教书，全校上下，包括学生，一律称我为“小李校长”，心里美滋滋的。我不喜欢校长这个称谓，前面加上“小李”，便感觉亲切许多。如今，“小”悄然隐退，很多场合，代之以“老”。“老李，谈谈你的想法。”开始听到这样的称呼，一愣，心里想：“是叫我吗？”后来就习惯了。习惯了一种称谓，实际上就是适应了一种生命状态。

母亲是不服老的人，我感觉，也就是最近几年，她才接受自己上年纪了这个事实。但雄心不减，话里话外，依然无所畏惧。前些日子，跟老太太开玩笑，告诉她，现在要听我的，如果不听话，以后就不养她。老太太断然道：我能跑能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等老了，爬不动，走不动了，再说。心中暗笑，您还不够老吗？后来一想，明白点了，她把老定义为爬不动、走不动，生活无法自理。在她身上，我看到一种农民的执拗，也算是一种抗争吧，和自己较劲，不向岁月低头。

“天若有情天亦老”，诗出李贺的《金铜仙人辞汉歌》，记史抒情，意蕴身世之悲。后世有人对之以“月如无恨月常圆”，可谓绝对，但依旧没有跳出人情世事这圈子。毛泽东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中亦有引用此句，得出“人间正道是沧桑”这一结论，境界大开，非常人能比。岁数不饶人，既是人道，又是天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何况人乎？

“饶”这个字用在这里，显然是把“岁数”和“人”割裂、对立起来，并把“岁数”置于“人”之上。意思是说，在我们的生命之外，还存在着一个叫“岁数”的东西，它控制着我们、左右着我们，像个铁面无私、好不容情、绝不通融的法官，凭我们怎么求它，也不会得到宽恕。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会觉得很可怕，而且很没意思，因为能够左右生命的东西太多啦，比如疾病、比如机遇、比如意外，等等。它们中的每一个，似乎都和“岁数”一样，冷酷无情，又威力无比，轻轻一挥手，命运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一想，我们活着的每一天，岂不都是危机重重，颤颤兢兢？既然如此，活着还有何意趣可言？

女人为留住美丽的容颜，会下很大功夫，男人也是如此。青春易老，韶华易逝，无论男女，都心怀恐惧。男人之所以表现的不明显，并非比女人胸怀开阔，因为年龄带给他们的另一些东西，比如地位、权力、金钱，能够暂时填补其虚荣。有一天，他们意识到年龄带给他们的值得炫耀的东西，也会被年龄一点点收回，他们则表现的比女人还要焦虑、失意。女人是慢慢变老的，男人是轰然变老的。

与岁数对抗，失败的，注定无疑是我们。比我们更有实力的秦皇汉武，不是也败给岁数了吗？“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做梦吧。据说基因技术可以解决长生不老的问题，我不看好，而且，我无法想象，一群“老不死的”构成的社会， 是个什么样子。“老而不死是为贼”，孔子说的。

岁数与人，其实是不可分的，是个整体。人是这个岁数的人，岁数是这个人的岁数，他们俩，从小到大，一刻也不曾分开过，直到有一天，他们同时离开这个世界。岁数不饶人，说到底，是善意的提醒，告诉那个忘乎所以的你，已经不是当初你的了，你的生命将进入另一种状态，另一种精彩等待着你。

与岁数和解吧，挽着他的手，也让他挽着你的手，相依相偎，共赴生命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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