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乾隆皇帝好奇心而诞生的建筑奇观｜约书亚·早茶夜读589
589| 读城记2020
文/ 约书亚
80后，书业职员
这期分享怕是要写成一篇游记了。
“在地球上某个地方，曾经有一个世界奇迹，它汇集了一个民族几乎是超人类的想象力所创作的全部成果，你可以去想象一个无法用语言描绘的桃源仙境般的宫殿，那就是圆明园。”
读过C.亚历山大《建筑的永恒之道》，带着对具有“有生气、完整、舒适、自由、准确、和谐、真实、无我、永恒”等属性的“无名特质”的追寻，我第一次来到大文豪维克多·雨果笔下的夏宫——被称为“万园之园”的圆明园。
圆明园遗址占地350公顷，即便用一整天时间也很难整个逛完。而作为圆明园LOGO的标志性建筑群——西洋楼，其实只占整个园子总面积的1.5%。圆明园兴建于康熙、雍正、乾隆三朝，西洋楼部分则完全是乾隆年间兴建的。可以说是乾隆皇帝对喷泉等欧式建筑的好奇心，促成了这一中西合璧的建筑奇观。今天主要围绕西洋楼中（我感兴趣的）几个主要景观和大家做个分享。
一、谐奇趣
谐奇趣现状
谐奇趣复原图
谐奇趣是西洋楼建筑中最早建成的。当年乾隆皇帝看过西方传教士带来的欧洲宫廷画后，对画中的欧式园林建筑，特别是喷泉这种新鲜玩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于是命意大利传教士郎世宁、法国传教士蒋友仁负责设计监修，由中国匠师动工营建，于1751年（乾隆十六年）建成第一座西洋水法（喷泉）工程谐奇趣，而后陆续又建成了东边花园诸景。如果不看复原图，现在已经完全无法想象谐奇趣当年的盛状。现在照片中间那个长满芦苇，游着野鸭的水塘，二百多年前曾是一组喷泉，据说中间雕塑是一条双尾大鱼，周围环绕着两只虾、两条狗、两只羊、六只蛙和十只大雁等雕刻成不同动物造型的喷泉，同时向着池子中间方向喷水。面向喷泉的是谐奇趣的主楼，通过圆弧状的连廊延伸到喷泉两侧的“八角五色琉璃厅”。喷泉里的水，来自谐奇趣西北边的一座蓄水楼，也就是复原图上蓝色屋顶的建筑，通过地下铜管连接到每一个喷泉机关。谐奇趣主楼其实是一个御用西餐厅，当年乾隆皇帝就是在这里一边欣赏喷泉美景，一边听着西洋音乐，一边吃着西餐，感受这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奇妙乐趣。欧式建筑，中式屋顶，谐奇趣如此，西洋楼中其他的楼宇建筑也都是如此，或许乾隆的寓意是西方的东西再好，也在我大清国之下。
二、迷宫（黄花阵）
迷宫现状
迷宫复原图
迷宫看起来保存还比较完整，但之前也经过了三年时间的修复。据说每到八月十五中秋之夜，皇帝便会在此举行灯火晚会，宫女们手里提着用黄绸扎制的荷花灯，在迷阵中东奔西走，先到中心圆亭者，便可得到赏赐。而皇帝自己，就站在迷宫中间的亭子里看几百名宫女们打着灯笼在迷宫里捉迷藏。其实迷宫在欧式宫廷园林中非常常见，但一般是用灌木等植物来修建围墙。这个迷宫用高约1.3米、厚约0.5米的砖制围墙建成，让我不由得想起希腊神话里，克里特国王米诺斯的迷宫，还有迷宫里被称为米诺陶洛斯的牛头怪物。西洋楼的迷宫，当年也一定很美吧，皇帝带着几百人一起玩，一定很热闹。但现在真的感觉怪怪的，谁敢晚上一个人进去呢？
三、海晏堂
海晏堂现状
海晏堂复原图
仿制的海晏堂十二生肖
海晏堂是西洋楼建筑群中规模最大的一处，标志是十二生肖的兽首喷泉。当年这组喷泉还用作时钟，每过一个时辰，就会依次换下一个生肖兽首喷水，中午午时12个兽首会一齐喷水。仔细看，会发现这12生肖的座次排列很“讲政治”，在中间的大贝壳的两边一左一右依次排开，从子鼠丑牛一直到戌狗亥猪，整整齐齐，像在开会一样。这12生肖都是兽首人身，穿着各类中国传统服饰，手里还分别拿着浮尘、折扇等器物，中国风十足。虽然西洋楼整体采用欧洲巴洛克式建筑风格，但没有任何一处喷泉采用巴洛克式喷泉中常用的裸体雕像，或许因为和中国传统审美不符。想想也是，那时的乾隆肯定接受不了各种裸男裸女雕像出现在自己眼前，即便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所以全部替换为各种动物造型的雕像，在海晏堂更是替换为十二生肖。美则美矣，只是以现在的眼光看来这种“农家乐”审美的土洋结合有点让人忍俊不禁。但在乾隆眼中或许这却是最好的组合，符合这位皇帝心中的某种“无名特质”。
四、蓄水池（锡海）
蓄水池可以容纳180吨水，为海晏堂和大水法两处喷泉提供用水的同时，还用来养鱼。当时为防止漏水，内壁和底面用锡皮包裹严密，因此被称为“锡海”。蓄水池外壁的墙砖通过虚实叠放，留出很多错落有致的孔洞，看上去非常有层次感。
五、 大水法、观水法和远瀛观
大水法、远瀛观现状
观水法现状
大水法复原
观水法复原
大水法、观水法、远瀛观整体复原
古人把喷泉称为“水法”，可能在古人看来，喷泉就像用水在变戏法。大水法大概是西洋楼最美的一处景观了。200多年前的大水法，两侧相隔不远还有对称的两个圆形喷泉，主喷泉有7层水台，最高一层中央墙壁雕刻有一个狮子头在向外喷水，最下层水池中的一组喷泉，展现的是十只猎狗在围猎一只雄鹿。这是关于希腊神话中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的一个故事，年轻人阿克泰翁带着猎狗在山林中狩猎时，偶然地看到女神阿尔忒弥斯在沐浴，于是被愤怒的女神变为雄鹿，不幸被自己带来的几十只猎狗撕咬而死。想到这里不由感叹，中国牛郎织女的故事也是类似的开始，但在西方的故事里却有截然相反的结局，体现出东西方文化间的显著差异。
大水法南面是“观水法”，皇帝的宝座设在此处。这处王座非常特别，因为在中国历史上，皇帝的宝座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要坐北朝南而设，而观水法的王座却是坐南朝北。据说是因为乾隆皇帝为了方便观看阳光照射在大水法喷泉上形成的彩虹，而任性的把王座设在了喷泉南侧。
复原图上，大水法北侧的建筑，是乾隆专门为香妃（容妃）建造的寝宫——远瀛观。在远瀛观高高的阁楼上，据说当时可以一直看到很远处的西直门城楼。在乾隆看来，建在这种美景当中，极尽奢华的远瀛观，应该是世界上最舒适的住所了。只有朕最爱的妃子才配住在这里。香妃你看，朕有多么爱你啊。可是香妃心里一定在想：皇上你个大猪蹄子，这大理石建筑又冷又潮，还建在喷泉边上，吵死人了，鬼才喜欢住呢。是的，大水法喷泉在开启的时候，声音很吵，听上去就像山洪爆发。皇帝坐在观水法，和身边的人对话都要借助手势，不然根本听不清说的什么。（我找马冬梅。马什么梅？马冬梅！什么冬梅？？）于是香妃，只在远瀛观住了一个多星期就搬走了。远瀛观逐渐沦为一个仓库，当然储藏的都是皇帝搜罗来的各种奇珍异宝。
中西合璧的西洋楼，在一个侧面体现出乾隆在艺术审美上是一位胸襟开阔，兼容并蓄的帝王。但可惜的是，自视为“十全皇帝”的乾隆，在国际政治上却缺少这样兼容并蓄的胸怀和视野，虽然他的私人收藏中囊括了望远镜、地球仪等航海仪器，天体运动仪等天文仪器，雕刻精美的西洋枪炮等当时领先于世界的武器装备，但他却仅仅把它们看做“奇技淫巧”。他傲慢拒绝了外国的通商请求和最新科技成果，用海禁政策将国门关闭的一紧再紧，整个民族沉浸在“天朝上国”迷梦中，直到几十年后被西方的坚船利炮打醒。假如当时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或许乾隆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千古一帝”。他喜欢的“巴洛克加十二生肖”式的中西混搭，说不定也会逐渐成为一种风靡全世界的建筑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