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孙美堂/那一片墓园 / 开普饭

那一片墓园

作者：孙美堂

”不忍茔前无后人，一襟风义出红尘；为朝孤苦年年拜，邀与椿萱作比邻。”这是镌刻在孤寡老人胡寿能夫妇墓前石栏上的一首诗，由我的好友、著名诗人杨凭墙兄所撰。其墓碑与凭墙兄的父母杨纪棠老人夫妇双碑合一，碑联曰:“先辈深恩存日月，后人大孝续春秋”，亦由凭墙兄所撰。联中不用“父母”而用“先辈”，不用“儿孙”而用“后人”，是为了兼顾到胡公夫妇；至于“深恩”，其实胡公夫妇生前，与凭墙兄一家素昧平生呢。

这一片墓园，坐落在天井山下、太阳湖边的雷公坡旁的湖嘴上，长约10米，宽约5米，条石围栏，苍松翠柏，兰草葱郁，显得格外庄严肃穆。近看，这墓园里立着三块墓碑，墓主分别是杨公夫妇，胡公夫妇，殷公夫妇。杨、胡、殷三姓，怎么合成了一个墓园呢？这里头隐藏着一个大爱精神的感人故事。

杨公纪棠，广兴洲镇名老中医，解放前在曾永泰药店帮工时，就开始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几十年来在他的手中治愈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名震湘鄂。上世纪七十年代，许市柿树岭雷公坡乡村医生殷为善拜在杨公门下学医，杨公视为己出，倾囊相授，不久也成为一代名医。1988年，凭墙兄母亲张氏逝世后，殷为善自愿捐出一片墓地，接师母去老家安葬。1995年杨纪棠老人去世后，与夫人合葬。后殷为善父母先后去世，则葬于师父夫妇墓边。

殷为善先生一生为善，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从事副食加工的广兴洲供销社老职工胡寿能殁后无处可葬，与胡公生前相熟的殷先生就捐出自家湖嘴上一块荒地作为胡老墓地，后夫妇合葬。

三座坟墓相邻而葬，从湖嘴到公路尚有一截距离，茅荒草长，进出无路，祭扫甚为不便。2018年，凭墙兄意欲修缮父母墓地，其妻吴甦深表赞同，并提出三墓合修，筑一墓园并开辟通向墓园的道路，其全部费用均由凭墙兄一家承担。凭墙兄感佩夫人的大义，连连点头称是。

吴嫂乃岳阳知青，曾下放于许市金龙村，与插队之处乡亲关系融洽，从返城以来每年都要回到第二故乡去看望乡亲们，几十年如一日。洪水港村龙建中是凭墙兄初中时同学，其妻中风后行动不便，吴嫂与凭墙兄在岳阳城里跑了好几家商店，最后选定了一款飞鱼牌多功能轮椅，夫妇俩亲自送到龙家供龙嫂使用，并隔三差五地尽量给予接济。三墓中胡公夫妇均为五保户，凭墙兄和吴嫂念其无后，墓地无人祭扫，力举三墓合建，让胡姓夫妇之墓得以保护。于是，吴嫂请来匠工，运石修路，动工筑园。俟后，吴嫂又亲手植松柏，栽花草，把墓园修缮一新。墓园修好后，匠人见吴嫂仗义疏财，一片大爱，主动提出减少一万元工费。吴嫂说，“你们也不容易，不要减。”匠人答曰，“替您减钱不是损失，而是我的荣幸，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啊。”自那以后，每年清明祭扫，中元烧包，春节送灯，凭墙兄和吴嫂对胡公夫妇都一视同仁，视同父母，以致亲友们来祭扫杨公夫妇墓时，对胡公夫妇亦给予同等待遇。胡公夫妇墓碑上，以“先伯父、伯母”相称，以“愚侄子凭墙、侄媳吴甦率全家”的名义立碑，使这对孤寡老人同样享受人间烟火。胡老夫妇若在天有灵，看到自己故后亦享天伦之幸，当含笑九泉了。

“面水依山父母茔，梦中祭扫闰清明；枕边老泪碑前湿，杜宇声声两处横。”这是凭墙兄题在父母坟前的《梦祭》诗，与悼胡老的诗碑相对而立。这两首七言绝句，既表达了对父母的不尽追思，又表达了对人间孤苦者的悲悯与尊重，更体现了一位老知青对人、对社会、对世界炽热而深沉的大爱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