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巴扎》（二）一一风情最美是巴扎

抗疫“宅”家一个多月，逾发想去巴扎逛逛。

我在新疆生活了50多年，如果问我对新疆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的说：南疆的巴扎。

巴扎，是新疆少数民族聚居区日常生活中最平常不过的群体性集会，类似于内陆的集市。在南疆，在以少数民族为主体的地区，巴扎有着比集市更为丰富的内涵。有人说，巴扎是指家外面的世界。我认为，巴扎是当地少数民族群众在长期生活中形成的物资和精神的集结地，是一周劳作之后人们短暂的物资生活补给和愉悦精神的重要载体。行走在南疆大地上就会强烈地感受到人气最旺的当属巴扎。每当巴扎日，村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会不约而同地从四面八方赶往巴扎。不论有多忙、多要紧的事，不论春耕秋收，不论炎炎烈日、刮风下雨还是大雪漫天，都挡不住人们赶巴扎的脚步。库尔班·买买提老人今年92岁了，精神矍铄，耳聪目明，雪白的胡子。他说，每星期都会去一次巴扎，每次都要花25元钱（往返车马费10元，巴扎上吃午饭10元，还要给家里人买5元钱的东西），每次来巴扎都心情特别高兴，心胸豁然开朗。有了每周的巴扎，老人精神愉快，身体康健。

每当看到毛驴车上一家人祖孙三代、甚至四代其乐融融、兴趣盎然地行驶在赶巴扎的路上，便会感慨：一代又一代南疆人就象生命旅程中定了发条的时钟，就象血液里注入了某种基因，就像一日三餐约定俗成，逛巴扎成为南疆各族百姓精神世界和日常生活中须臾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巴扎是精神的寄托，是排忧消愁的好去处，是难以名状的精神之地，高兴了逛巴扎、心烦了逛巴扎，有事没事、有意无意都去逛巴扎。

巴扎是一道不经修饰的人文风景。在南疆农村，巴扎承载着太多的希望和寄托。当地政府为方便群众，把巴扎日按顺序排列，各乡镇轮流安排固定的巴扎日，每个县每天都会有一个乡镇有巴扎日。赶巴扎，出售一些自家生产的农产品，购买生活用品，享受精神会餐，当地群众乐此不疲、一年又一年。每到巴扎日，在各村通往巴扎的大小路上，都会看到许许多多的人流汇入巴扎里人的海洋。现在，柏油路通到了各个村，老百姓手里有钱了，出行的条件大大改善。赶巴扎，村民们大都开着小汽车、摩托车、三轮车，偶尔还能见到一把胡子的大爷大妈用自己几十年不变的方式怀旧式的赶着毛驴车晃晃悠悠的，悠闲自在地行走在去巴扎的路上。

巴扎上，可谓热闹非凡。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烟火缭绕，尘土飞扬，人声鼎沸，那些五颜六色的摊位、花花绿绿的遮阳棚和穿行在其间的人流汇集成一道独具特色的人文风景。这道风景的美妙是言语无法表达的，是南疆最具特色的人间风情。

千百年来，巴扎从摆地摊单纯买卖交易到今天的大型棚架，规范整齐，唯一不变的是人们生生不息的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各民族感情交融的延续。在这里可以感受到当地人那种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对友情亲情的宽厚，对待生活的从容和乐观，可以感受到和大城市不一样的轻松，不一样的自在和满足。

巴扎是情感交流的地方。亲朋好友平时难得一见，巴扎上相聚那种心灵感应般的心领神会自然美妙无比，特别是那些白胡子大爷们相聚，那种惜时如金和少女们聚在一起花枝招展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朋友之间见见面说说话，聊聊生活，问问家长里短，一个拌面，两串烤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一种精神上的享乐和知足自在其中。也许，他什么也不买，东看看西走走，这个东西摸一摸，那个东西问个价，然后，坐在一张简陋的小板凳趴在有很厚油污的桌子上吃一盘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凉粉，或者三两个烤包子，但心里的满足只有自己知道。仔细观察也可以看出巴扎上归来时人们脸上那种难以掩饰的兴奋和自得。那种心灵的约会和精神的会餐也许远远高于出售或得到某些东西。

巴扎上最温馨的画面莫过于亲情的展示。谈情说爱，巴扎是最合适的地方，情侣们相约巴扎既交流了情感又在购物等兴趣爱好方面增进彼此的了解。那一对对情侣已不再象前人那样羞涩，也会像城里人一样浪漫。在人山人海潮水般的人流中放眼望去，情感这个美好的东西被演绎的淋漓尽致，爱情、亲情、友情,一个个动人的场景，一幅幅温馨的画面。看着如此兴盛、充满活力的巴扎，你一定会产生疑惑，巴扎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巴扎是美食荟萃的地方。记得我小时候逛巴扎，最喜欢去卖小吃的地方，在那个物资短缺的年代食物的诱惑是最强烈的。那时候的巴扎空气中弥漫着混沌的尘土，地上到处都是垃圾，稍不注意就会踩上牛屎羊粪。地上铺一块布、一个小筐，出售的东西都摆在地上，那些东西也会落上厚厚的一层灰土。巴扎回来，灰头土脸。尽管如此，每个人都会带着满足和惬意，年复一年。

改革开放极大地提高了各族人民的生活水平，巴扎也都由政府统一规制建设，和内陆的集市没有多大区别。餐饮美食堂而皇之占据了巴扎主要的位置，不仅占据着最好的地段，也占据着巴扎一半的面积，成为最吸引人的地方。不难看出，餐饮美食地位的提升意味着当地各族百姓生活质量的提高。

南疆的巴扎是最原汁原味的民族特色美食展览。摆摊开店清一色的都是当地少数民族，保持着相对原始的地域特色。餐饮以牛羊肉为主，讲究清淡，佐料以盐、皮牙子、辣椒、孜然为主，保持着食物的原味。清炖羊肉只是在沸水煮熟的大块羊肉上撒点盐水，放几块皮牙子、黄萝卜。虽然简单，但保留着羊肉的鲜美，味道绝佳；烤羊肉串也只是在肉串上撒点盐、辣椒粉、孜然，仅此而已，但老远就被羊肉串那个浓烈的香味穿透肠胃，大块朵颐，其味道之美会回味久远。抬眼望去，各种美食眼花缭乱，烤包子、肉包馕、凉粉、抓饭、拉面、油炸鱼、凉面、烤全羊、油塔子，还有许多没见过叫不出名的美食，这许许多多色泽光鲜、透着香味诱人的美食使人迷乱，不知什么更美、更好。每次去巴扎，我都会买一盘油亮金黄的面肺子和像珍珠串一样的灌米肠，这是一种绝美的搭档，蘸点用醋和辣椒面调制的汤料，吃到嘴里那种肉香、面香、软糯酸辣会让你食欲大增。

需求和赚钱是创新的动力。近年来，巴扎上的美食吸收了许多内陆餐饮的一些元素。南方人爱吃的改良版的粽子非常受欢迎，重口味的川味麻辣烫因其价廉物美最聚人气，大城市夜市上叫座的烧烤在这里也同样受追捧。九月初的一个巴扎天的中午，南疆的秋日仍然无比炎热，带着好奇，我坐在了一个维吾尔族老大爷的摊位上，在一盆冒着热气的类似于粽子的蒸锅里，老人趁热剥下外皮露出糯米，把裹着红枣的粽子放在铁盘上压扁，放上两勺自制的酸奶子，再浇两勺蜂蜜，糯米的清香，红枣、酸奶子和蜂蜜的酸甜，经过简单的料理实现了完美的结合，解暑解饿解渴。过去刀郎人常用的戈壁滩烤鱼现在改造成在一个可以转动的大铁盘上，中间用木炭燃起大火、周围插一圈用木棍撑开的鱼，烤好的鱼外表焦黄、油亮、里面软嫩鲜美。

巴扎上还有许多解馋的东西。当地农民用自家牛奶制作的酸奶子表层结了厚厚的奶油，发酵的牛奶醇厚得像豆腐脑一样，盛夏时节掰几块馕就着酸奶，那种略有酸味携着奶香、馕香的醇美顺势就会滑进你的胃里；最难忘的是维吾尔语叫“杜尕甫”的冰酸奶。冬天在河里打出冰块储藏在自家很深的地窖里，夏天取出融化后加入各种口味的香料，那种凉、酸、甜、香，在赤日炎热的盛夏喝一杯真的惬意、过瘾。

巴扎上最显眼的是水果交易区。南疆是著名的瓜果之乡，不仅盛产瓜果，还哺育了爱吃水果、嗜水果如命的子民。南疆瓜果从五月桑椹上市到年底各种水果轮番成熟。由于独特的光热资源和高山雪水的滋润，瓜果含糖量极高且都散发出浓郁的特殊的香味。每到夏秋季，南疆大地到处弥漫着瓜果的香味。巴扎上，一筐筐、一车车满载的水果和瓜农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川流不息的人群，构成一幅跳动的优美和谐的画面。巴扎上永远有卖不完的瓜，瓜果也从来没有淡季。每到秋天，在这里可以感受到什么叫瓜果铺天盖地，什么叫瓜果山。你也不用担心这堆积成山的瓜果如果卖出。南疆各族人民生活中不能没有瓜果，甜美的瓜果使南疆各族人民生活如瓜果般甜蜜。

南疆是中国最大的果园。每个地州都有属于自己的瓜果名片，最著名的莫过于人们耳熟能详的库车白杏，库尔勒香梨，阿克苏核桃和冰糖心苹果，和田石榴和大枣，伽师甜瓜，阿图什的无花果、巴旦木和木纳格葡萄，这些特产都经经销商的魔法遍布于南疆各乡镇的巴扎。

随着农业种植技术和物流的日益发达，一些南方应季水果如香蕉、菠萝、柑桔等大量出现在巴扎，很受当地人的亲睐。甚至一些国外的进口水果也会出现在巴扎。过去一些瓜果商贩每年秋冬季都要储备大量的瓜果在淡季出售，现在这些成本高、费时又费力的储备早已成为人们回味往事中的美好记忆。

巴扎上，干果区有许多当地出产的诸如无花果干、葡萄干、杏干、核桃、干红枣、巴旦杏，这些带着浓厚地域特色的干果特别受当地人、游客和外出探亲者的喜爱。

巴扎是民间手工艺最后的守望者。虽然，许多深受农民喜爱的价格低廉、耗时费力的东西已悄然逝去，但在这里仍然能够找到许多即将消失的物件，还能找到过去时光里留下许多美好记忆的老物件。隆冬时节，在一个乡的巴扎，一个维吾尔族老人围着一堆火取暖，他的旁边是几双毡筒，那是用羊毛桿制的一种御寒的厚厚的长筒鞋子，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我小时候穿过这种鞋，笨重坚硬但非常保暖。那个时候，我们新疆无论哪个民族的家庭大都会有几双这样的毡筒。望着那几双毡简，我的内心忽然涌动出久违的亲切感。巴扎上，能买到去污能力强、自家用羊油做的土肥皂，也能买到用泥土烧制的土陶花盆、盛水大缸，还有手工制作的羊毛毡、花帽等；也只有在巴扎才能看到“倒剃头”，操这种手艺的都是上了年岁的白胡子爷爷；偶尔还能见到一二个爷爷级的老年人抡锤打铁延续着铜匠铁匠的手艺。这些民间工艺最后的守护人，为了生活，也为了传承仍然执着的挣扎在断崖边上。库尔班·尼亚孜，剃头手艺人，一个凳子、一块围巾、一把刀子、一块肥皂、一壶水，就是他赚钱的家当。他告诉我，每剃一个头5元钱，一天有30人左右、有100多元的收入。他会每天准时出现在各个乡镇的巴扎上，成为巴扎上的剃头“专业户”，他的“倒剃头”手艺也成为摄影爱好者追逐的目标。

巴扎是美的橱窗。南疆的各族人民天性爱美，女人天性爱打扮，巴扎为女性展示美提供了最好的舞台。在巴扎上最不起眼的地方有人叫卖一小把一小堆的绿色植物，那是一种叫奥斯曼的生长于南疆沃土上的野草。当地妇女把这种草涂抹在女孩的眉毛上，起到生眉美眉的功效；许多妇女的手指甲上涂抹了一层浅黄色的东西，那也是用植物来美甲的。更有甚者把沙枣树上的瘤胶取下来洗发，头发又黑又茂盛。当地妇女按照习俗出门都会穿长裙。她们喜欢大红大绿、色彩鲜艳的色调，喜欢在服装上镶嵌各种金光闪闪的装饰，非常的亮闪显眼。巴扎上，卖服装和布料的地方永远都是美女如云、多丽斗艳，色彩斑斓、五光十色的布料整齐排列象巨幅油画上的油彩泼满了画布，令人昡目，也给巴扎增添了亮眼的色彩。

黄金是财富的象征，也是各族群众衷情的物品。据说当地结过婚的女人都会佩戴金饰以显示家庭富有。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几乎每个成年女性都会有耳朵上坠着、脖子上挂着、手腕上戴着、手指上别着黄金饰品，不光耀眼夺目还非常夸张。还可以看到满口镶了金牙的老太太。维吾尔族男人有戴花帽的习俗，巴扎上可以看到许多老人小孩戴着花帽。花帽因每个人年龄不同颜色图案也不同，每顶花帽都是精工细做的手工艺术品。无论是田间劳动还是走亲访友，春夏秋冬，花帽永远戴在头上。现在国内很多少数民族地区已鲜有少数民族穿着民族服饰生活的原生态，除了那种所谓的专门赚取游客钱财的“伪民俗”表演，要想欣赏生活在现实中原生态的民族传统服饰，南疆巴扎不失为最佳之地。这里的各少数民族民众至今仍保留着本民族的传统习俗和着装。

巴扎是农产品交流的集散地，是农民走向市场、脱贫致富增加收入的重要载体。买卖农产品是巴扎得以形成的内在原因。有了农产品的交易，巴扎才会人气日盛，才会人声鼎沸，才会包容兼蓄。在巴扎，但凡农家需要的都能在这里买到。大到成群的牛羊、农机具，小到一根铁锹把子、一根钉子、一只木勺。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交易。每逢巴扎日，附近的农民会把自己家里的各种农产品拿到巴扎上交易，牛羊鸡、蔬菜瓜果等等。自己扎的扫帚、编的柳条筐也能在这里找到买主。巴扎的功能极大的丰富、方便了百姓的生活，巴扎以物品丰富、物美价廉，以其最接地气、最能满足百姓需求、最根植于基层而深受当地人欢迎。随着南疆脱贫攻坚战力度的加大，许许多多的农牧民通过巴扎这个平台实现了脱贫致富的愿望。

巴扎是包容的，不同民族、不同文化都能融汇进去，操着不同民族语言的人在都可以在这里交流；巴扎是开放的，来自各地的形形色色的物品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卖主，各个不同民族的人到这里都可以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巴扎是平等的，在这里买卖自由、平等交易，不管贫贱富贵都能找到尊严和自我价值；巴扎是友善的，在这里看到的是一张张友善的笑脸，听到的是朴实宽容的话语；巴扎是慷慨的，它无私地提供给各族人民一个情感交流，物资交换的平台。巴扎是一首激情四溢的歌，合着当地百姓生活的节奏永远不知疲倦；巴扎是一条永远流动的河流，只要人在，只要各族人民在就永远不会断流；巴扎是新疆版的《清明上河图》，是原汁原味不加修饰的民俗民情展，只有真正热爱和触入其中才能触摸到那万钟风情和独特魅力。自治区人民政府已将发展民俗旅游做为实施旅游兴疆战略的重要举措。巴扎是民俗旅游的重要组成部分，民俗风情游必将在促进南疆旅游业发展、带动农牧民脱贫致富中大显身手，大放异彩。

“心中若有风景，一片桃源在心间”。朋友，新疆欢迎你，南疆的巴扎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