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病（五）

整个11月份，基本上没干别的事，就医院里打转了，月初陪我妈开刀，月中我自己开刀。

我妈是换人工胯骨的手术，当时很是纠结了一番到底在哪里做，为此也是开了几次家庭会议，因为不良于行，怎么去，怎么回，开刀以后怎么陪，都是很严肃的话题。去上海请医生门诊确定能不能开，需不需要开，这是没有疑义的。争论的焦点是，要不要在上海开刀。

一个意见是，请上海医生到常熟来开，既保证了技术要求，又保证了事后家庭成员更方便来往的要求。这个意见曾经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一度成为家庭会议的主流，甚至已经根据这个意见展开细节方面的讨论。

直至我妈一票否决：“我就要去上海开刀。”

作为家庭联合国的唯一常任理事国，我妈的一票否决权不容质疑。

其实当时表面上坚决执行，部分成员的腹诽也是免不了，总觉得不方便是主要问题，去上海开刀不就是求个医生的水平精湛么？都请过来了，你还有啥不满？

不过既然这么说了，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正好我公司搬厂，有时间陪着，反正也请了陪护阿姨给看着，家属除了开刀时候签个字，出院时候给个钱以外，基本上没其他任何需要自己操心的了。

术后住院不过四天，连事前的门诊检查术前准备一共就一星期，回常熟过了个周末我阑尾就发炎，去了常熟最好的医院之一，等到自己住院之后才发现，我妈非去上海住院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

不仅仅是医生的技术水平能力问题，但就从术后对病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出这完全是理念的不同。

病人从手术室推出来，常熟医院要求3个小时要保持清醒，不许睡着，而上海医院对我妈是完全放纵，她整整睡了二十个小时，中间被我喊醒吃了碗小馄饨，但第二天早上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个方法的差异谁对谁错，我也不懂，但总是理念的不一样吧。然而就像我说的，差距并不在技术上，而是在其他的一些方面，一些对病人是否能安心养病，是否能身心舒畅的体验。

上海的陪护阿姨，可以看出是职业选手，一个个身强力壮，半天走来走去，随时按护士和病人的需要行动，晚上一个人管一个病房，有轮班，效率高，手法好，人员由主管统一协调，统一收费，统一分配，据说还有专门的培训。给病人翻身，擦洗，端屎端尿这种算理所应当，更是护士的好助手，病人需要从病房转移到其他地方时候的换床，都不用家属动手，一个推床的护工，几个阿姨，再有一两个护士，拽着床单一下子就挪过去了，而常熟这边呢，也是一个护工推床过来，然后大家手忙脚乱，这个家属搬头，那个家属搬腿，还有个家属到对面，上床，我看着都心慌怕他们一失手摔着。

而常熟的陪护，倒也是有陪护公司安排，找来的阿姨真的就是喂个饭，拉个屎而已，半夜只管自己睡哪怕病人摔下床，忙着自己聊天吃饭病人早就把水挂得一滴不剩这种事我住院期间看得都习惯了，至于说不认字的，跟医生胡乱打岔的，把血压低说成血糖低的，普通话不灵跟病人之间完全无法沟通的，甚至自己都岁数不小了都不知道谁照顾谁的。

上海的护士每天都会进来给病人铺床，顺便问一下情况，看到床单被套脏了，就拿一套过来换，每天还会给病人换干净的病号服。常熟的护士呢，倒也是会在固定时间进来转一圈，真的只是转一圈啊，眼睛都不知道在看哪里，兜完就出去了，可怜我住了7天，床单被褥都馊了，后来听说能换，得等护士进来时候跟她们提出，过了那个机会就得等第二天。我一想，眼见着就出院了，护士不主动提出，肯定是不太希望惹这麻烦，咱们也要体谅，不给人添麻烦。

至于说病号服，刚做完手术护士就来提醒，赶紧换你们自己的睡衣，不要套头的啊！

为什么病人在医院要穿自己的睡衣呢？也是常熟医院七大不可思议之一吧。

而我最诟病的，是床上铺的一次性护理垫常熟医院里都要病人自己买了送还给护士，而不是并到账单里一起算，这件事极其烦人，每个病人或者家属都会为此唠叨几句，后来问我弟媳妇，说是因为这垫子是自费不进医保，我就不明白了，都是手术台上走一遭的人，还会因为块儿八毛的东西是自费的而强烈要求不用吗？就算有人提出异议，医院就这么顺从就这么息事宁人？医院是为了治病救人而存在，任何更有利于病人身体康复的措施，都应该毫无争议的实施下去，怎么可以因为一些外行的沙雕们要钱不要命而影响到大多数病人的康复？

或者是，我看到底楼大厅有个医药商店的门脸，治病这种急事，肯定怎么方便怎么来，那么这个商店的生意兴隆程度可想而知。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利益相关，不敢妄言，自己猜。

虽然说，常熟小地方，很多方面肯定会不如大上海那么先进，但常熟医院最习惯的就是有啥风险大的病就往外推，你们去苏州吧，你们去上海吧，固然是现在医患矛盾比较大情况下的一种自我保护，但不冒险怎么有进步？看《实习医生格蕾》之类的医疗剧，觉得但凡是医生谁不想参与到那种极具挑战性的疾病治疗方案中去，如果自我安慰我们小地方小医院，所以技术不如大上海，护理不如大上海，陪护不如大上海是理所当然，那常熟就永远是医疗落后的农村，医院门口挂着的什么大学合作医院，什么友好医院，什么技术协作中心，什么成员单位，全都放着只是看看，给你开会时候能够吹个三级乙等的综合牛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