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红裤子的老太婆（十四）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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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品谈》每周六、周日刊发老杨的小说作品，算给大家讲故事，愿大家度过一个轻松愉快的周末。
先推出老杨的中篇小说《穿红裤子的老太婆》，小说创作于二〇〇二年，在《中国读吧》连载。小说讲了温州一个老太太的创业故事，愿大家喜欢。
播音：盛唐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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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人的心理变化没有一条可寻的规则曲线，有时的变化连自己也难以说得清。人的神经太诡异，没人能说得出什么时候哪一根最敏感，哪一根最迟钝。人的感官又太多样，声音、气味、形状都能对某一部分起作用。
三千元钱的厚度刺激了叶明镜，是薄？是厚？叶明镜还说不清，他感觉只是从胸口里涌出了一股热气，这热气很浊，也很灼。浊得让他一时品不出个滋味，灼得他一会都坐不安宁。
钱是陈锦桃到叶明镜的办公室亲手交给他的。当时马勇不在，陈锦桃让叶明镜转交给他。陈锦桃把手里攥着的两沓钱，很随便地推到了叶明镜的面前，钱就是那么赤裸裸的两沓，没有红包，也没有信封。叶明镜当时只觉得老太太的这个动作太随意了，她应该把钱紧紧地攥在手里，再像老人对孩子一样拉过叶明镜的手，叶明镜的手自然是攥着的，老太太掰开他的手，把钱塞到他的手中。可老太太没这样做，只是坐在了他对面把钱放到了桌子上那么轻轻一推。这推过来的厚度让叶明镜觉得自己很轻，这一沓钱很薄，薄得让叶明镜感到自己的心情很重。
正月十五过后，陈锦桃给叶明镜和马勇休了半个月的假，让他们回老家探望父母，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大包本地的特产。叶明镜先走了，还带走了小燕。马勇自然想让阿珍和自己一起回去，可不但老太太不同意，阿珍本人也不同意，这让马勇有些沮丧，回家的喜悦和臆想的风光被折杀了一大半。但叶明镜已经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心里总是空空的，特别是阿珍对和他回家的拒绝，让他更感觉到了人在他乡的失落，也只有回家能解脱自己心里的这份苦闷，马勇也走了。
叶明镜并没有回家，是和小燕一起去逛小燕家的亲戚。这种想法是小燕提出来的，但在叶明镜心里早就想过了。小燕的目的很明了，想让自己在亲戚面前风光一回，让这些生在山里的亲戚见识一下自己的如意郎君。
叶明镜自有自己的打算，这打算在陈锦桃把那三千元轻轻推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就有了，老太太的动作让他感到了自己的无能，自己一直是一个受施者，他要离开日丰，单起炉灶。可资金是个棘手的问题，如果直接和小燕讲，小燕也一定会出钱。但小燕的钱可以说是他自己的钱，做生意自然是有风险，用自己的钱去冒险，也会给自己太多的心理压力，这太不划算。解决的办法就是找合作伙伴，分担风险。想到合作伙伴他自然想到了小燕家的亲戚。虽说小燕家的亲戚都不是很有钱，但他们都是小燕爸爸矿上的小股东，每年也都有些红利入帐，如果能让他们出点钱和自己开个小超市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这个计划的实施关键在于在顺其自然，做得顺理成章，就是小燕，也不能让她看出破绽。
十五天的休假还没结束，马勇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陈锦桃当然知道他心里放不下阿珍。这些日子里陈锦桃也听到了叶明镜根本就没回去的消息，但一年的假是要给人家休的，至于他去哪儿，是他自己的事。何况小燕在叶明镜的身边，料定他也不会回来的那么早。
叶明镜是休完假的第二天才回到了超市，带着满脸的疲惫和沮丧。到了老太太的面前没说一句话便涕涕突突地哭了起来。陈锦桃拉了把椅子叫叶明镜坐下，带着笑开了口。
“怎么，小燕的亲戚家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嗯，也不全是。”
“她们家我早熟悉，做出事来不太让人家佩服，这两年又挣了大钱，一定是看不起你这个外乡人了吧？”
“是，也不全是。”
“别想太多，天下好的姑娘多着呢？安心在我这干，我给你物色一个就是了。”
“阿姨，我……我……不想干了。”
“嗯？”
陈锦桃本想成为叶明镜这次失意的救命稻草，可没想到，到了这步田地的叶明镜说出了不想干的话。
“阿姨，我对不起你，可我没办法。”
叶明镜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接着说。
“小燕家还是看上了我本人，但……但看不起我是个打工的，我想自己……自己干。”
叶明镜吐出了“自己干”的三个字后，可怜兮兮地看着陈锦桃。
陈锦桃先是一惊，但只是心念里那么一闪。因为这种想法太正常了，在这个小镇的年轻人，没人喜欢给别人打工，就是干最低级的活也想自己做老板，这就是这个小镇人的精神。
“好啊！自己当老板，是要创业了，看来你到我们镇上一年多，把我们这里人的东西都学去了。”
陈锦桃的回答让叶明镜心里一喜，他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可心里又有些不快，一是要知道这么容易自己何必还要演这一出丢面子的丑剧呢？二是在老太太的心里自己真的没有用了，可以让她这么轻易地放弃，叶明镜还没来得及品味喜悦，心头却翻上来了一股酸楚。他想到了这一年多生活的安逸，他想到了自己从前心里的阴影，也想到了自己来到这个小镇上的龌龊心理，想到了陈锦桃面对他把那三千元钱的轻轻一推。
资金是叶明镜到了小燕的表姐家时得到了解决。小燕的表姐这几年在煤矿上的股份分了不少钱，可表姐夫却游手好闲，大事做不了，小事不想做。叶明镜的到来让她心里一亮，她知道日丰超市的红火要有一半是叶明镜的功劳，现在这个能给别人挣钱的人快成了自己的妹夫，何必要让这肥水流外人田呢？一切顺其自然，叶明镜没动一口一舌就找到了合作的伙伴，解决了资金的问题。他这才想了一出戏，回来的时候演给陈锦桃看。
陈锦桃自有自己的小九九，她认为自己的为人从没让别人说出来毛病过，他叶明镜想自己干，是年轻人的志向，别人也会说她陈锦桃开明，干不好他自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别人也自然会说她大度。
陈锦桃又关照了叶明镜一番，说有困难可以找她。陈锦桃这样的态度反倒让叶明镜心里上上下下的。他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个老太太，这样的结局使叶明镜感到自己又一次败下了阵来。叶明镜发誓，今后不会让她日丰超市有好果子吃。想完了又感觉自己太不是人了，老太太好心好意对自己，换来的却是自己的恨，没办法，这是商场，不用讲良心。叶明镜也只能用商场两个字来安抚一下自己那一点点的惭愧之心。
日丰超市的好果子的确是很快就没有了，但原因并不是来自叶明镜新开的华泽卖场，而是来自市里几家大型连锁超市的介入。而叶明镜自己的卖场更是从开业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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