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山的故事
陶 青
老家在长江、太湖之间,属于江南平原地带。既属江南,水自然就多,山却是难得一见的,胡山源说江阴“三十三山罗四境”,大抵是文人的夸张。咸同年间,本邑出了个名人,官居兵部尚书,叫曹毓瑛。一次闲聊,慈禧问起江阴的风物民情,曹部长说自己家乡有十大名山,慈禧问哪十大,曹说是“君王(黄)龙凤长、稷定桂(龟)花香”,慈禧听了很欢喜,觉得这些山名字吉祥,一高兴,便免去了江阴境内山地的赋税——自然是传说而已。
传说归传说,花山却是真真切切的,它就在江阴城南10多里的地方,再向南10多里,就到了我的老家——老家因之得名花南——那时候农村住的都是平房、并无高楼遮挡视线,也没有雾霾,每日里一开后门,地平线上赫然隆起的一抹青翠便苍苍跌进眼中;也有时候看不到青翠的山色,只瞭见满岗上都是白白的云,白云厚厚实实,连到了天上,爷爷于是就会说,明朝作兴要落雨咧。
这话大抵是不差的,尤其到了清明,下雨更是家常便饭。如酥的细雨息栗索落,飘起来总也没个完,人便因此闷闷的,仿佛花山顶上那片阴涩的天;小学生却兀自兴奋起来,他们知道,雨停了以后,每年一次的春游活动就会开始,他们又能到花山“九莲庵”废庙里去捉迷藏、又能爬到山顶去玩“好人坏人”的游戏了。
说起来,我的小学、初中是在乡村读完的。那时农村枯燥,学校也没有什么课外活动,因此上,能在每年的清明期间爬一趟花山,野一野,于我们这些闭目塞听的乡村学童而言,确是件让人雀跃的事情。到了活动这一天,东面沉沉的天空方显出些淡蓝的云意呢,我们就在那棵粗壮的银杏树下排好了队——我们的学校由一座老旧的城隍庙改建而成,里面有棵800多年树龄的大树——跟如今的学童一样,春游结束后,老师会让我们交一篇作文。我们的作文千篇一律、众口一腔,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我们当初作文的样貌,开头照例是天气加场景描写,一般是这样的,“今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打着鲜艳的红旗,唱着嘹亮的歌曲,迈着矫健的步伐,向着花山出发。”;接下来描写沿途的景色,“绿油油的麦苗”啦、“金灿灿的油菜花”啦、“粉嘟嘟的红花草”啦(不知道其学名叫紫云英),典型的现实主义风格;再接下去写自己到了花山后都做了些什么,这样一路平铺直叙写到底,临了,再写上如下几句话语作结,“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共产主义革命事业接班人!”。小和尚念经,年年这么几句,老师们早就见怪不怪了。有一年春游花山,正好隔夜看了电影巜南征北战》,有同学便提议爬山比赛,看谁先攀上主峰。我们登上山顶,见上面除了碎石,便是满目的灌木蒿草,还有就是灌木蒿草覆盖下的弯弯的壕沟,壕沟深浅不一,不算宽,仅容一人通行。几个先到的同学迫不及待跳进沟里,一边伏在沟沿上作射击状,嘴里一边还模拟出机关枪“突突突突”的声音。我站在山巅,极目眺望花山脚下的锡澄公路,心想,这应该就是当年“杨开守”打日本人时开挖的战壕了,心里不由浮起了崇敬的感觉、又有些害怕;继而又想,这“杨开守”护卫花山,真是英勇啊!回到学校后,我把这种感觉写进了作文,老师看了后,大加赞赏,说我在作文中把花山比喻成一位英雄,很有想像力;又说,这叫拟人手法,我听了,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把花山比喻成英雄,这是有来由的。老家一带爱把有些英雄气概的人和事叫做“杨开守”:某人一向勇敢、或某个平时不甚勇敢的人却做了件勇敢的事,乡亲们就会夸他,唔,像“杨开守”的!初始不明白,花南大队(现建义村)没人姓杨啊?就问爷爷,爷爷告诉我说,抗战时,中国军队在花山和东洋人(日本人)打了一仗,驻扎在花山的部队就叫“杨开守”。“杨开守”非常勇敢、不怕死,在花山和东洋人打了整整三天,子弹打光了,就拼刺刀、肉搏战,最后力尽气绝,全体将士壮烈殉国 。后来知道,“杨开守”其实并不是参战部队的番号,而是他们长官名字的合成,意为在扬子江作战的缪开源(57军军长)、霍守义(112师师长)的部队。那年的12月30日,花山失守。两天后,江阴沦陷。
花山无疑是当得起英雄的称号的——与城里的黄山、君山并峙而三——但你若仅仅把它看作是英武之山,那花山肯定会不开心的;实际上,花山蕴藏的内涵是很丰富的。且不说姜太公的钓鱼墩、鲤鱼宕,还有龙脉龙穴、金车银轴等神话故事了,单是那远近闻名的葛母坟的传说,即足够旖旎、足以引人遐想的了。我有个朋友,姓葛——号为江阴葛氏后人——常向我讲述其家族的璀璨的历史,讲着讲着,朋友的语调会渐渐升高,眉宇间溢满了自豪。
朋友说,他们祖上唐末从扬州迁来江阴,几代人胼手胝足、砥砺奋斗,至宋中期终于开枝散叶、兰桂齐芳;特别到了葛胜仲、葛立方、葛邲祖孙三代,更是科甲独盛、朝纲尽握,兄弟子侄皆公卿、门生故吏遍天下,成为江阴地方上独一无二的簪缨望族,也是江阴开埠以来数得上的官僚世家、文化世家——葛氏遗书多达540多卷,卷帙浩繁,这其中葛立方的20卷巜韵语阳秋》更是一部不可多得的诗话专著。再有就是,这个文化世家还培养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学生,理学家朱熹就出自葛立方门下。另有一点也特别值得称道,江阴历史上所出的300多位进士中,有33位源自葛氏家族,而且集中诞生在宋朝,真个是兄弟共及第、父子同登科啊!但令人深感蹊跷的是,宋代以降,元明清三朝600多年间,科举榜上竟再也不曾见到葛氏子孙光辉的名录,昔日钟鸣鼎食之府,就这样寂寂地消逝进了尘封的历史深处。“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朋友问道,俄顷,又自己回答自己说,“葛母坟的风水被奸人破坏掉啦,可惜啊!”
朋友所说的葛母坟是葛氏家族的祖茔,藏在花山南麓的一个山湾里,其上即是花山的主峰,叫“云盘盘”。当地山民之所以给花山主峰取这么个雅号,意思就是此峰日夜缠绕在云雾之中,极言花山之高;实际上,花山主峰并不高,只有240多米——江阴诸山身高中的“榜眼”——“云盘盘”下面的南麓山湾里,有一块高爽疏朗的坡岗坪地,坪地左右峰峦连绵、其后山嶂耸峙、古木森森,整个坪谷望去状如一把轩敞硕大的圈椅,显见得是块堪與学意义上的风水宝地。风水先生说,这块宝地在祖师爷郭璞那里就有记载的,叫做,“由里山(花山)前瓠子冈,葬之正者封侯王”,葛家先祖一听,再到现场一看,马上便相中了这块灵圹吉穴。当地耆旧口口相传说,葛母落葬之际,地师点定吉穴开掘金井,一番镐锄铲锹下去,金井地水里接二连三跃起了许多鲫鱼,一数,正好36尾。地师让葛家人将鲫鱼放入长江,并关照说,一定要等江潮来时纵一尾、去时再纵一尾,徐徐纵之,不可造次。不料下人没听明白,看到江水潮起,要紧一鼓脑儿将鲫鱼全部纵了下去。于是有宋一朝,葛氏家族大发特发,出了33名进士——离36尾鲫鱼之数仅差3人——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坊间盛传道,要是葛家下人遵地师之嘱,潮涌潮退各纵一尾鲫鱼入江,则葛家每朝能有两人高中金榜,宗族子侄牵丝攀藤,互为犄角、各据要津,那葛家就能出“三斗三升芝麻官”,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完的富贵,完全不会落入那样一种虎头蛇尾的尴尬之境的!
不觉又忆起清明游山的情景来了。花山南麓旧时有座古庙,叫“九莲庵”,位置约略就在葛母坟的西南面,明崇祯时所建,清咸丰年间毁于洪杨兵燹。我们去时,自然只能看到一些断壁残垣。同学们捉了会“迷藏”,觉着无趣,便向“九莲庵”后面的山坡爬去,不经意间就遇到了几间废圮的老屋。老屋东倾西斜的,周围长着不少樟树,樟树粗粗大大、树下落满了黑色的樟果,用脚一踩,“啪”的一声碎出一汪黑浆。跑进老屋,发现里面有四口枯井,井沿四周杂草丛生、间或还有些青苔;一条小蜥蜴忽从草丛里钻出,胆小的女同学吓得尖叫起来。当地故老说,这就是花山有名的“四眼井”,盛旺了200多年的葛家就是败在它手里的!原来宋时葛家满门显赫,引起同僚嫉恨,便侦得葛母坟茔,在它数丈之外掘井四眼,断其龙脉、绝其龙气,葛家从此飘零败落,一蹶之下,再无出头之日。“龙血流了三日三夜呢!”朋友幽幽说道——当然也是传说。其实“四眼井”所在的地方叫普同塔,下面葬着的,不过是“九莲庵”僧众的尸骨而已。
由里(花山)诸峰相断续,夕阳一抹吐长虹。花山就这样不可思议地滋润出一个名门望族,这个望族又俨然开启了江阴神圣的文化之旅——宋之前的江阴,只魏璞有5首诗作入选巜全唐诗》及其补逸,余乏善可陈——老杜所说的造化钟神秀,花山名符其实。花山的文化之旅,葛家肇其始,到了山居庵时期,则呈现出了另外一种繁盛的景象,别具风姿和意蕴。
山居庵在九莲庵西侧不远处,由一位法号洪慈上人的明代寺僧在崇祯年间重修。清顺治九年(1652),“白眼狂生”李寄来到这里隐居。李寄是徐霞客的非婚生子,由霞客发妻许氏的“陪嫁丫头”周氏所出,终生不仕不婚,“避世尚恨在人间”,直至在花山脚下过完悲凉的一生(关于李寄凄苦的一生,拙文《山桃寒重亦能花》有专门介绍)。李寄20岁左右开始隐居,隐士生涯从“顺治年”延续到“康熙朝”。幽居花山期间,李寄勘录辑理了父亲的游记书稿——坊间所谓“诸本之祖”的“李介立本”——那年他56岁。李寄辑理《徐霞客游记》的意义到底有多大呢?简单一句话吧,没有李寄勘辑出“李介立本”,我们今天就无从目睹相对完整的游记面貌——《徐霞客游记》自季会明首辑以来,又是奴变之劫、又是学政之佚,命途多舛——除了孜孜勘辑父亲的游记书稿以外,李寄还写下了巜天香阁文集》、巜历代兵鉴》、《艺圃存稿》、《舆图集要》等各类著作200多卷,另有24卷计300多首诗歌。可以说,所有这一切,都是花山给予李寄的慷慨馈赠,是花山成全了李寄;当然,花山也是幸运的,它因了李寄的归隐而大放异彩,在江阴的地域文化史上占据了重要的地位。李寄是困厄的,但他与花山的高岑幽谷一样,是不朽的——发生在花山与李寄之间的故事,山居庵是亲证者——康熙三十八年(1699),清贫一生的李寄溘然谢世,死后葬在山居庵一侧,与他母亲的坟茔和青灯古佛相依偎。300多年后的一个暮秋黄昏,在当地村民的导引下,我来到山居庵废墟凭吊。废墟负峰临涧,两侧高木耸立、葱岭逶迤。时序已过霜降,天气转凉了,庄稼却依旧没有开镰,黄黄地竖在田里。夜色渐起,鸟雀啁啾着开始归巢,一阵山风掠过,树叶们飘飘洒洒、辞枝自落。怔怔地站在废墟之上,望望山色、想想李寄,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回到家后铺纸搦管,信口胡诌了几句:
暨阳城南太湖北,
一山耸峙横翠薇。
花尽草枯云参差,
鸟鸣虫唧叶纷飞。
钟磬应记孤月瘦,
鸡犬复见秋禾肥。
邈邈介叟知何处,
山高水长落日晖。
说罢山南,接着说说山北。
山北从东到西隐着三个小村庄,分别叫张家湾、计家湾和周家湾。那年发生在花山的阻击战失败后,日本人开始对花山脚下的村庄实施报复,山北的周家湾、计家湾惨遭劫难,独毗邻的张家湾却逃过了此劫;老辈人说,靠了张家湾风水宝地的保佑,他们才能逢凶化吉。说起风水宝地啊,花山一带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叫做,山南“葛母坟”、山北“菊花心”。“葛母坟”咱上文已经说过,此处不表;这另一宝地“菊花心”,便秘藏在山北东侧的山坞深处,朝晖夕阴的,正对着张家湾。大约从明代起,城里的达官贵人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觉得它藏风聚气,是块不可多得的龙脉之地,纷纷将它作为自己百年之后的归宿吉穴。祖茔之地关乎子孙荣枯、家族兴衰,必得请人照应——照应之人称为“坟亲”——断断马虎不得,就这样,从那以后,张家湾里慢慢开始形成了村落。
近代乡贤祝丹卿殁后,归葬之所便选在了“菊花心”。
祝丹卿是旧时江阴最后一名进士,他的家族是本邑煊赫一时的巨姓望族——所谓陈章祝沙,民国四家——进士及第后,祝氏入职吏部,不久即辞官归里,投身地方实业。他兴建了江苏首家新式布厂,进而与人合作办起了纱厂,是江阴地方民族工商业的先驱。办实业盈利后,祝氏先在城南修了个园子——里人称之为祝家花园,里面不仅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祝氏更在园内建了客栈、饭店、茶馆、浴室等,甚至还有动物园,成为本邑人士娱乐休闲的好去处,实开了风气之先。接着,祝氏又在园子里成立了近代本地的首家文学社团——陶社,大手笔弘扬文化事业。陶社成立,祝丹卿先后做了两件壮举,一是刊印巜江上诗钞》,再就是陆续辑印了巜江阴先哲遗书》、《陶社丛书》、《陶社丛编》等乡邦文献,梨枣不息、存粹不止。祝氏出身科举,一生重视教育,曾任地方劝学所长16年,并亲任南菁校董、江阴教育会长等职;他还手创征存中学,为地方教育事业的发展呕心沥血,是位立功、立言、立德“三合一”的近代乡贤。江阴沦陷后,祝丹卿避难泰州,他不食“汪粟”,多次拒绝日伪要求,至死不回江阴出任伪职。民国二十八年,祝氏客死泰州,十年后,归葬花山。
我是前年开始系统关注祝丹卿的,那年我正在写一篇有关他的文章。那些天里,我四处探访祝丹卿的生活踪迹、了解他的嘉德懿行。故居是早就荡然的了,祝家花园照例也没了踪影(废址上建了个停车场)。一路寻到张家湾——山村并不大,只40多户人家——问起祝丹卿,竟也大多惘然。转眼又到了春天,趁疫情稍缓,我和朋友再次来到张家湾——小村安安静静的,似乎并没受到疫情多大影响——顺着山路在村里转了转,见村民们家前屋后红的红、紫的紫、白的白,一派盎然。有鸟儿在四周的林子里啘啭着,小村显得越发窅然。张家湾的对面是一片舒缓的山坡地,高低错落的,我们去时,金色的油菜花正汹涌地开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明黄的菜花耀得人眼睛发花,连空气仿佛也变得金黄了起来。阡陌地头之上,三三两两的农人正在各自的田垄里忙活。许是精诚所至吧,竟偶遇了祝家的“坟亲”。老人姓林,78岁了,还在自家的蚕豆田里松土浇水。向他打听祝丹卿落葬“菊花心”的情形,老人扬手朝山湾的东南方一指说,喏,那里就是“菊花心”;又说,祝丹卿开始并不是葬在“菊花心”的,而是葬在了“菊花心”西面200多米的杏家坞,可能是当时祝家已经败落,买不起“菊花心”的坟地了吧?到了1958年,后人们才把祝丹卿迁往了“菊花心”。歇息片刻,老人接着介绍说,祝丹卿的墓其实又小又简陋,只在墓后竖了块石碑,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早些年每逢清明,祝家后人总会前来祭奠的,后来祝氏坟茔遭人挖掘,后人们也就不再来了。说到最后,老人叹了口气,祝先生多好的一个人啊!他家的花园可大了,小时候爷爷带我去玩过的,头都转昏了;可惜,现在什么都没啦!唏嘘间,边上樟林间的铁皮屋里传出了老妻唤夫的声音。原来,这些年张家湾正在陆续拆迁,儿子在城里买了新房,叫老俩口去住,不料老人住不多久又逃回了张家湾,说住不习惯。回到村里后,老俩口找了些废旧的铁皮木料,在自家山地的林木间搭了个简易棚屋;养了些鸡鸭鹅羊,再种点蔬菜卖卖,悠闲逍遥、好不自在!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呢,忽然就从不远处山麓传来了铙钹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低哗的人声。老人说今天“菊花心”那里的紫薇宫在做道场,他马上也要去的。
于是告别老人前往“菊花心”凭吊。“菊花心”周围粗粗细细长着不少樟树,正是樟叶新老交替的时节,夕阳残照,“菊花心”峰壑隐秀、落木萧萧。祝丹卿墓葬自然是无从寻觅的了,我们只能默默地献上一瓣心香,遥拜致祭后,下山回家。
车子沿着花山一路逶迤。暮色四合,山岚渐渐弥上了岗峦;望见城里的万家灯火了,慢慢地,远处的花山淡成了一抹剪影。
作者简介:陶青,江苏江阴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当过教师、记者。近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翠苑》、《太湖》、《青岛文学》、《美文》、《莽原》、《钟山》等文学刊物;代表作《江阴强盗》被《人民日报》、“学习强国”刊用。曾获江阴市文学艺术奖、江阴市文艺协会奖、第二届丰子恺散文奖。
主编| 陆文勤
执行主编| 李春
责编| 陈阡陌 井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