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人生值得守望 | 吾观世事

作者:李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记者,出版多部散文、短篇小说、传记文学作品。)

在漫长而短暂的人生长河中,人总会给自己立些规矩,立些人生信条,乃至座右铭、自我赠言等等。或书于纸上,或存于案头。不形于外,藏于内心者也有之。这是一个自我世界的厘定法度,处世为人的准则,匡扶灵魂的依傍。古往今来,无论达官显贵,还是黎民百姓,对天地,对人伦,对过往,对未来,都会在自己圈定的框架内前行。如有僭越,会自我提醒,会自行矫正。我要说的是,一位小区清洁工,他的人生信条几乎就是一句大白话,简洁明了,易记易懂,从这句话里我可以通透了解他内心的豁达与超然。

疫情期间,隔三差五会下楼去指定地点,领取团购的疏菜、米面与其他日常用品。在我下楼时,一定会见到一位年近花甲的保洁工不停忙碌。即便待在家中,也会听到他拉动垃圾桶的隆隆声响,那时小区寂静无声,倒是垃圾桶滚过的声响,打破了难捱的静默。有响动就有生气。这位保洁工我们都亲切地称他为陈师傅。

以前进出小区,大都是去也匆匆,回也匆匆,很少与陈师傅交谈。疫情期间,下楼取菜,才有空与他攀谈过几次。他除了清扫收纳之外,还要把三十多个垃圾桶推送到指定的收集点。宁愿一人脏,换来万人洁,人很辛苦,但他的薪酬却比较低。我问他有怨言否,他答:“只要比以前过得好就行了。”言谈中,没有抱怨,没有攀比,没有沮丧,只有一份与自己从前对比的平常心。

陈师傅应该是居住在小区的“原住民”,那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地。陈师傅在荒地上建有一栋简易的两层小楼,后来开发建小区,房子拆了。我说,靠拆迁发了财的太多了。他说:“那时没有。还了我一套80多平米的新房,还少许补了一些钱。”我笑道:那你亏大了!他答:人不能那么想,现在建了这么大的小区,路修好了,环境也变好了,办啥事也方便了,地盘也热闹了。他言辞恳切,决非虚言。他还说:“比以前过得好就行了。”

又是一句“比以前过得好就行了”。这样一句毫无矫饰的口头禅,也许就是陈师傅一路走来的人生信条。不艳羡与嫉妒旁人,脚踏实地过自己的日子,他没有将此书于案头,悬于中堂,却实实在在藏于内心,作为看人阅世的仪规。

要说陈师傅对拆迁、对薪酬一点心理过结都没有,恐怕也不真实。他坦言也曾有过短暂的不满与不快,但很快就从中解脱出来。他说,我不能自己做个笼子,然后把自己关在里面,那多难受多痛苦,拿今天比昨天,拿现在比从前,一位普通的保洁工找到了一个与世界和谐相处的通达之路。

面对生活之路上的不顺心、不遂意,甚至一些日常琐事,有人总是耿耿于怀、怨天尤人,自己将自我囚禁于牢笼中,难以挣脱而出,烦恼与苦闷成了一种生活常态。孔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生活中,我们可以求助于古今中外圣人贤士的箴言寄语,似乎也可以从一位普通的清洁工的一句话语中得到一些启迪呢!平凡人的人生之路,同样蕴涵着丰厚的人生智慧,这也许是烛照人生的一缕亮光。

社会需要出类拔萃的杰出人物,也需要大量踏实做人、勤恳做事的平凡人。为生活洪流淘洗过的、为人间烟火熏出来的,朴实的、平实的、结结实实的、让人踏实的人生信条,如在脚下厚重的土地里长出的饱满果实。平凡的力量,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意味着时代应有的真实的人生态度,意味着时代需要接力传递的情感温度。

这些年,无数人到不同的城市追逐梦想,有的荣归故里,有的逃回故乡,有的持续迷茫。成功学泛滥,被冠以名人之名的励志格言泛滥,可究竟有多少实在的营养,又有多少能真正内化为内心深处的信条呢?有多少人有平静的力量,正确面对平凡人生?

路遥逝世28周年祭刚刚过去,他在《平凡的世界》中感慨:“在我们普通人的生活中,在这平凡的世界里,也许有多少绚丽的生命之花在悄然地开放而并不为我们所知啊!”今天,平凡的人生依然值得守望,一个人只有懂得正视平凡的生活才能拥有更加美好的人生,一个国家也因善待平凡的世界而迎来更加伟大的时代。

【编辑:张颖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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