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宝丽 | 靠近荒漠的心灵
记忆中的村小是农村最热闹的地方，校园书声琅琅，操场生龙活虎，要说有啥不一样，无非比城里小学孩子人数少点，交通不很方便，别的似乎差距不是很大。自己也曾坚守乡村教育数十载，见证了乡村教育的发展变化。近几年很少关注，只是偶尔道听途说现在的农村孩子少了，优秀教师走了……
“百闻不如一见”今年有幸响应支教政策，助力乡村小学教育。工作地不是特别偏僻的山沟小学，可短短几年，农村的教育现状竟让我瞠目结舌：走进曾经辉煌的村小校园，干净整洁的教学楼孤零零的挺立着，偌大的教室里七零八落的落座着三十几名学生。细细端详他们上课的神情，大多扑闪着呆萌的大眼睛，安静的注视着老师的一言一行，偶尔的一句大声呵斥也许会惊吓到他们。调皮的男孩手里一刻也不闲着的摆弄着文具，似乎丢下手中的物件真不知干啥？一个课堂提问，除了个别性格外向的孩子偶尔会站起来怯生生的操着发音不很标准的普通话窸窸窣窣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其他人只会抬起头惊恐的张望，除了沉默，似乎别无他选。一一悉数仅有的三十几个孩子，单亲、留守儿童占了八成，其中心智不全、完全跟不上思维节拍的学生竟有4人。
杨同学第一个冲进我的视野，个子矮小身板略显单薄，凌乱的头发虽潦草的扎成了两个马尾可依旧很邋遢，不很合身的衣服略显寒酸，从她身边走过的孩子都会夸张的捏住鼻子，源于她的身上一直有股馊味。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上课不是呆坐或干脆趴在桌子上睡觉，就是自顾自的把玩手中的文具，对老师的频频提醒置若罔闻。课桌上乱七八糟的散放着课本、作业本、废纸团、掉了笔头的中性笔，课桌下拉链敞开的书包里胡乱塞着几本页角卷曲的书，身后的纸屑、污物几乎包围了她瘦弱的身躯。她是明亮教室里煎熬的生命！因为从她身上你丝毫感觉不到儿童应有的天真和活波，就课堂偶尔关注也是很难与你产生共鸣的，你关切的眼神只会让如木头人般木讷的她束手无策。她的眼神空洞而懵懂！提及学习，她似乎既倔强沉稳，又有些油盐不进。才用了几天的新书竟有些残缺不全，刚发的作业本转身就会找不到踪影，她的书包也如杂物袋般毫无章法……热闹的课间十分钟，别的孩子如脱缰的野马奔向操场，只有她仍静静的守在教室玩弄着手中胡乱缠绕的胶带纸。好奇的我轻声来到她的桌前，俯身默默帮她打理好凌乱的头发，随口问及她的父母，她矢口不言。只好简单聊及她的学校生活，她呀，口齿不清、答非所问，我悻悻然走出教室。茶余饭后，只好求助精通本地学情的张老师。原来杨同学的父母两人智商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一个正常人的智商。父亲老实巴交，母亲癫痫常伴，一家老小生活极度困窘，全靠年老的奶奶打理。而且在同校二年级还有一个与她同状态，年龄比她小两岁可个头和她一样高，看来杨小妹应该稍微比她精明一点。我默默的关注着杨氏姐妹花，课间活动他们总如“透明人”般蜷缩在教室后面的旮旯角落里玩闹，别的同学很少搭理她们。午间吃饭时姊妹俩轮流使用着一个碗，妹妹先吃，姐姐挑食，偶尔还要妹妹喂着，边吃边打闹。她俩就客观环境界定应不属于留守儿童，可智力残疾的父母完全不可能给他们应有的关爱，她们孤独，缺爱，无助，应属于灵魂上的留守儿童。她们的教育任重而道远！
再将目光聚焦王同学，从外貌看他的头似乎比正常孩子的头略小，我有些疑虑他该不会……随后的课堂表现充分证明该同学智商似乎还算正常。因为他除了上课注意力不集中，不写作业，别的活动几乎能跟上其它同学的节奏。课堂他会趁老师转身板书的间隙发出奇怪的声响、做个顽皮的小动作，大概也想引起老师和其它同学对他的关注，课间他会不时欺负弱势的杨同学，抢走她的书本，或在她的衣服上涂涂画画，有时甚至会动手打杨同学……他同样属于教室里煎熬的生命：语文不认识字，数学听不懂，英语一窍不通……相反，对杨同学他完全没有同病相怜的情感，只想着以欺负她找乐子。课间活动他孤零零的在教室外游荡，时不时欺负小同学，搞恶作剧。提及他的教育历程，家庭关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唯有来校，方能刷个存在感。
孤寂的心灵啊！当然，他和她只是一个个小小的缩影，广大农村校园学生中还留守着数十个他她…….从她们身上，我们可以洞见，千千万万心灵孤寂儿童的脆弱。每一个留守孩子脆弱的心中都攒着一把酸涩、无助的泪。这个群体也许是最弱势的群体，他们也是最孤独的孩子。
我曾以为留守儿童应是当代社会最值得关注的群体，因为大多留守儿童的父母外出打工谋生，只为改善孩子的生活状态。可对于普通的留守儿童来说，隔代监管虽很不尽人意但起码孩子心智健全，况且公众早已关注了他们的生存状态，绝大多数留守儿童沐浴着党的阳光，健康的成长。因此相比于那些处于心灵荒漠边缘的孩子来说他们无疑是幸福的。而这些心智不全的孩子们一直都野蛮的生长着，幼小的他们活在话语权之外、主流世界之外，被迫在孤单中煎熬，承受着外界带来的创伤。他们的内心悲伤，无人知晓，行为怪异，处于被边缘化的境地。小时候吃鼻涕、捡垃圾，营养不良，长得像豆芽菜，村里的孩子们会讥笑、疏远她们，他们缺少管教、行为邋遢，没人愿意和他们一起玩，自言自语、孤独成了生活的常态，随着长大，无助感会越来越强。当然农村心灵荒漠儿童的生活现状远远要比字面上的孤单、凌厉。如若任其发展，将会给社会造成更大的负担，甚至危害社会，他们留给社会的痛，也会越来越深。他们更渴望我们的关注。
是啊！每个孩子都是天使，心智不全的孩子犹如折翼的天使，他们也渴望自信、从容、有尊严的成长。教育的力量就是唤醒，当然“我们无法改变世界，但我们可以塑造一个灵魂。”因为这些孩子的心灵深处，更需要爱、抚慰和教育，让我们一起以己之力走近他们，关爱他们，关注他们的生存状态，引导他们自信、从容、有尊严的成长。
亢宝丽，长期从事基础教育工作，喜欢用拙笔记录平凡生活的点滴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