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吴小街：眼 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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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名家，力扶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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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  睛

文/吴小街（江西）

得知他生病的消息，她刚刚完成一个手术，从手术间出来，脱掉了医服，揉揉酸疼的眼睛，坐在办公室里，看到手机上显示女儿三个未接电话。

她连忙打回去，女儿说，爸爸刚刚拿到了医检报告，情况很糟糕：胃癌晚期。

她只觉得脑袋轰了一下，但一会就平静下来了，她是医生，见惯了生死，何况女儿的爸爸已不是她的丈夫，他们在十年前就离婚了。他，在她的记忆网页里删除了，就好像她杀掉电脑上的病毒一样。

38年前的一个春天，人民公园里蔷薇花开得正浓，他和她约定在蔷薇花下见面，那时候，穿着雪白连衣裙的她站在蔷薇花下，所有的花都是她的背景，衬托得她如天仙下凡；他目光清澈，一脸阳光，手微微颤抖着递给她一封信就不说话了，那封信就像是甜蜜的炸弹在她手上捏着，五月的风吹着，头顶上的蔷薇花轻轻摇曳，有几朵粉红的花瓣落在她头上，美丽极了！

后来，他们在两个城市工作，书信就成为联结双方情感的信使，他是高中的语文老师，中文系毕业的他写起情书来文采飞扬，他赞美她的眼睛“是星空里最耀眼的明星”。有一次引用宋朝诗人秦观《春日》的诗句“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她一遍遍读着诗句，回忆着他们在五月的阳光下，满园的蔷薇花盛开的情景，两人一见倾心的欢喜。

公园里的蔷薇花开了四次，终于看到了丰收的果实。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他进了报社，天天在外跑新闻采访，尽管很累，但那时报社记者很吃香，天天能接到很多邀请；随着女儿的出生，她觉得生活无限美好，他对她体贴入微，女儿乖巧懂事……

时间是看不见的革新家。经过多年的磨练，他担任报社新闻部主任，职场如战场，每天都到好晚回来；她也成为医院首席专家，眼科技术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女儿考上了名牌大学。一家人可谓事业有成，走出去不知道引来多少羡慕的目光。

她热爱自己的工作，只要一进医院，她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停不下来。每天都有手术在等着她，号称医院“第一刀”的她凭借着精湛的技术，很多眼病患者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对面的是一双明净晶莹、灵动活泼的眼睛，那明亮的双眸，犹如两粒纯黑的小蝌蚪在一汪清澈的湖水里游动，这双明亮的眼睛给了病人多少希望啊！

但是，她的那双眼睛只能让外人觉得明如天籁，对周围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洞察不到一点变化。直到有一天，她来了例假，咬着牙做完了手术后，提前回家休息，自从结婚后第一次提前回家，推开门，却听到了不该听的声音，卧室里的情景不堪入目……

她有轻微的“洁癖”症，生活中的她穿戴整齐，家里几乎每天打扫卫生，这种“洁癖”不仅仅表现在生活上，还有感情上。尽管事后他跪着向她道歉、忏悔，身边的亲戚朋友都来劝她，女儿也哭着恳求她，但她就是听不进去，伤害就是伤害，一想到他趴在别的女人身上疯狂的样子，她就觉得恶心。

在那个冬天的上午，她们从民政局里走出来朝着相反的路走了，她开车绕过人民公园时，不经意看了一下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凛冽的寒风里，只看到蔷薇叶在瑟瑟发抖。

她不再关心他的事情，从女儿那里知道他和那个女人生活了一年就分开了，后来又认识了几个女人，但最后都没成。“背叛者没有好下场！”这是她从近几年流行的谍匪影视剧里看到的台词，用在他身上太合适不过了。

由于职业的原因，她不苟言笑，尽管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外人从这扇窗户里看不到一点风景。她的心扉被一扇沉重的铁锁锁住了，在医院有“冰美人”之称。也有热心人给她介绍对象，她一一拒绝了，曾经以为婚姻如钢铁一般坚硬稳固，都敌不过风雨的侵蚀，还叫人相信真实的爱情？她不再关心自己的情感问题，一心投入到女儿教育和工作上去。

好几次，女儿小心翼翼试探她，希望她能去看看他，代替女儿照顾一下他，毕竟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谁一生没有错误呢？

漫长的岁月，让她渐渐平静了，也让她的内心慢慢柔软。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老天爷已经给了他最严厉的惩罚，留给他在世界的日子不多了。

那天上午，她买了一些水果来到原来的家，熟悉的路线，推开门，屋里的一切还是按照她原来样子布置的，只不过床上躺着的人已经面目前非了：一个有着阳光般清澈眼神的男人被病魔折磨得眼窝深陷，人都成了骷髅一般……十年了，她没有进过这个家，自然也没正面看过眼前的男人。当看到他成了这个样子，当医生的她明白他的日子不多了。

巨大的疼痛折磨着他，看到她出现在眼前，他深陷的眼窝里有了光，只是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仿佛在祈求她的原谅。那一刻，她禁不住流下了眼泪，那目光里，让她想起多年前的五月里，阳光下盛开的蔷薇花下，他从远处走来，目光清澈，微微羞涩地把一封信塞在她的手上。

一个月后，他终于走了。那天，女儿和她在整理他的遗物时，一本厚厚的日记本放在箱子最下面，中间夹着一张她年轻时的照片：她凑近一朵含着露珠的蔷薇花，一副陶醉的模样；照片后面是一行漂亮的钢笔字：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她无心再看，手一松，照片从她手里飘落，就如他们第一次在公园里见面时，蔷薇花飘落一样……

2021年10月12日

特邀专栏 · 原创首发

✿ 作者风采简介 ✿

★★吴小街，男，1973年出生，1992年参加工作，江西省余江人，《教师博览》杂志社签约作者，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余江作家协会副主席，2021年被评为“余江区首届文化名人”，从事教育工作，醉心读书写作，在读书写作中寻找到一片美丽的桃花源，多篇文章在《中国教育报》《中国教师报》《每周文摘》《时代邮刊》《教师博览》上发表，《中外文艺》《当代文摘》等国家级纯文学平台特约作者。目前供职于鹰潭市余江区教育体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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