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听雨||朱宝树

作者：朱宝树

最近常常在夜深人静睡梦中，被从窗外飞进来的雨滴声吵醒，听着这久违而熟悉的声音，经常是再无睡意，闭目回想曾经听过的雨声、回想当年听到这雨声时的场景和心情，雨不停、夜无眠。

之所以说这种声音是熟悉和久违，是因为老家是水乡，雨水充沛，到了雨水季节，三天两下雨，甚至连日多雨是常态。小时候住茅草屋、早年住平房时，夜深人静的时候是经常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自从住进高楼，虽然天还是那个天，雨还是经常下，可就很难再听到这种声音了。尤其是来北京七八年，北方雨水精贵，很少见到像老家那样阴雨不断、昼夜不停天气。偶尔有雨也是要么很小，要么下一阵就完事了。

今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北京雨水多得出奇，经常是白天下，夜晚下，有时是连续几天下。因为连续阴雨酷似南方，加之老旧小区、家前屋后，瓜果飘香，常常在连绵雨天，忘了自己身居北方，仿佛回到了老家。

我们住在二楼，卧室临窗下就是一排自行车棚。从天而降的雨水，无论豆大雨滴，针孔小雨线、鸡蛋大冰雹，都得先落到雨棚上，落到雨棚上瓜藤、瓜花、小瓜、大瓜身上，再滚落地面。不同的雨量，敲打雨棚的声音不同，有时是豆大雨点砸在雨棚上发出噼里啪啦声，有时是如注暴雨倾倒在雨棚上发出哗啦哗啦声，有时是中小雨或者大雨过后树上雨滴落在雨棚上，发出有节奏的嘀嗒嘀嗒声。雨量有大有小，下雨时间有白天有黑夜，唯有雨水落在雨棚上发出的声音是一样的，部分白天黑夜。

白天下雨，孩子们必须顶风冒雨去上班，孙子还没有开学和我们在家。我有时候让孙子和我一起站在窗前，临窗观赏。有一次在窗前看下冰雹，晶莹剔透的大小不一冰球球从天而降，重重地咂在雨棚上，一般都要跳几下，才能安静的趴在那里，再慢慢的融化后和雨水一起，顺着坡面滚到地下。有一部分冰雹咂在瓜叶、瓜花、瓜儿身上，植物们就惨了，不是穿个洞，就是咂得稀巴烂。转眼间水灵灵的花和叶就变得千疮百孔。有时候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我会让孙子和我一起，拿个凳子坐到窗口，仔细看看，认真听。看完了让孙子写一篇看雨日记。偶尔小孙子也能写上几句，绘声绘色。更多时候，任凭窗外风雨交加雷声隆隆，车棚发出不断变化的音响，我们在家陪孙玩耍、看书学习，如入无雨之境。

前一段时间，也许是老天爷体察民情，不愿再影响年轻人工作了。也许是老天爷知道孩子开学了，不忍看着孩子顶风冒雨去学校。于是调整了工作时间，变成昼晴夜雨，连续好几天都是夜间突然下大雨，白天天又晴了。

夜间下雨，一般人可能在熟睡中还没有察觉，我可不行，除了上岁数人容易惊醒，更重要的是，我家窗下自行车棚就像一个特别大的大鼓，只要轻轻敲打鼓面，就会发出特别响的声音。所以除了蒙蒙细雨以外的任何级别的下雨，只要有雨滴落下来，车棚就一定会发出清脆的雨滴声。更何况那几天下的多数是倾盆大雨，能不被吵醒？能安然入睡！也许有朋友夜间被雨声吵醒睡不好觉而烦躁，我虽然也是会因为雨声而睡不着觉，却没有因为睡不着觉而烦躁。而是经常跟着不同节奏的雨滴声，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睡境中，回忆着往事和曾经听到的雨滴声。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这是狂风暴雨来临之前的雨滴声。听到这个声音，我就会不由自主想起父母带着我们冒雨打桩牵绳，加固摇摇欲倒的草棚房柱。小时候我们住的房子是茅草屋顶、芦柴草裹泥巴墙，屋梁墙柱也就是木头支撑而已，经不起风吹浪打。经常是白天在家听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雨滴声，出门一看必然是非常大雨点在下，天空一般都是乌云密布。有经验的父母大人们，会快速收拾好摊子第一时间赶到家，拉着哥哥们去墙外打桩加固房柱，回家挡窗户，闭门户。如果夜晚听到这个声音，父母会安慰我们不要害怕，然后把家里能接水的各种盆子，放到他们非常熟悉的地方，包括我们床上准备接水。往往时间不要多久，一定是狂风大作瓢泼大雨。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这是倾盆大雨倾倒在雨棚上发出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就想起了“十年下放”期间，父亲多次带着我们冒着狂风暴雨，步行好几里路，去生产队咱家“自留地”刮水保苗的场景。十年下放是我们家最难熬的日子，我们住在街上，生产队离街上有五六里地，生产队分给我们自留地，那可是我们一家人口粮地啊。种水稻季节，平时每天或者隔天要去车水灌水，遇到刚才说的大雨天，我们家自留地旁边小河就会漫了，水倒灌进稻田。如果不及时把水排出，一季口粮就可能没了。所以每次下暴雨，父亲都得带着我们冒雨前去，用盆子把水从稻田里往旁边河沟里刮。一次又一次冒雨刮水，记忆深刻。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这是我最熟悉的、听的最多的雨滴声。听到这个声音，就想起我小时期家里“破屋偏遭连阴雨”、雨水打在屋顶“蛇皮口袋”上，或者滴在家里多出摆放木桶洋瓷盆里发出的声音。“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外面雨停了家里还在下”，这个场景很多人没看过，这个滋味很多人没尝过。我们在小时候，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雨滴声也已经成为那个特殊时代的标记。在那夜深人静的时候，父母放在我们床头接雨水的盆子，发出有节奏的就像现在窗外声音一样嘀嗒嘀嗒雨滴声，一般是吵不醒我们的。只有冰凉顽皮的水滴，落到盆里又跳起来跳到我们脸上，有时候才会被惊醒。一间大屋四角放满床铺，几处水盆有节奏的水滴声，哥哥姐姐们此起彼伏打呼噜声，形成了美妙的催眠曲。我经常被冰凉的水珠惊醒了又睡了，睡了又被水滴惊醒，所以对这种嘀嗒嘀嗒水滴声非常熟悉，非常亲切、非常有感情。

“噼里啪啦、哗啦啦、嘀嗒嘀嗒……”这是阴雨连绵不断下雨发出的声音。听到这样的雨声，就想起父母将一块塑料布四角用绳子拉起做天蓬挡雨，在杜三奶奶家门口，冒雨摆摊挣钱养活我们兄弟姐妹场景。父母是手艺人，一年四季遇到雨天，还得在街边摆摊揽活做手艺。经常是衣服被雨水打湿了，工具被雨水浸湿了。那个年代父母最怕的就是下雨下雪，我们兄弟姐妹多，就靠父母大哥做手艺养家糊口。无论下雨下雪，他们都得想办法挣钱，一天不挣钱，我们就有可能一天饿肚了。每当连天阴雨的时候，就是父母最愁的时候，有时候雨雪天太多，就是每天少吃一顿饭也很难支撑，只好到左邻右舍借口粮，等天气好了挣到钱再还人家。你们说，父母这样辛辛苦苦养活我们、这样的艰苦生活、这样的阴雨天场景、这样的雨滴声，我能忘记！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这被熟悉的雨滴声吵醒的时候，一定有朋友会抱怨雨水、抱怨雨滴声，我从来没有抱怨过。我很感激雨夜、感激雨水、感激雨滴声。是雨夜雨水，让我有机会重听这久违的熟悉的雨滴声，让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静静地闭目听雨，让我在熟悉有节奏的雨滴声陪伴下，静静地回忆。

每当在雨夜被嘀嗒嘀嗒雨滴声吵醒时，我总是习惯看看时间，每次我都能知道我是什么时间被雨滴声唤醒，开始迷迷糊糊穿越时空回忆往事见见亲人。常常不知道什么时间雨滴声稀了、雨滴声小了、雨滴声没了。我很享受每一次雨夜，享受每一次深夜听雨，那是我享受美好回忆最好时刻，是我享受嘀嗒嘀嗒雨滴声美妙旋律最好时刻，是我思念亲人感恩父母最好时刻。

幸福方圆(朱宝树)

2021年9月29日

北京  宽心居

作者简介

朱宝树，银行工作四十载，热爱文字50 年，花甲笔耕不辍。在报刋发表文章近百篇，被《中国金融文库》《中国金融家论商业银行改革》等经济金融专著收编近10篇。在“淮网文学”等平台分享散文游记诗歌等300 余篇。写我心、记我行，记录美好，分享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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