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期:情感散文《母亲今年八十三岁》作者：王昌杰/苍狼。】

作者简历：

王昌杰，男，笔名：苍狼，湖北省荆州市人，喜阅读，爱写作。虽屡历坎坷，仍独行不止，偶有作品见诸报刊。

光阴荏苒，日月如棱，母亲离开我们已整整七载了。这七年来，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母亲的音容笑貌、那逝去的温馨岁月，时时在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思之愈浓。值此母亲节来临之际，将旧日的关于母亲的文字片断，辑录下来，献给心中永远的母亲...
一一一题记

母亲今年八十三

近几年来，我真切地感到，母亲衰老了，衰老得很快。就如一株曾经葱郁的参天大树，如今精疲力竭、根老叶黄了。

母亲一九二八年生，今年八十三岁。浑浊的眼神，佝偻的身影，满头的银丝，蹒跚的步履。一切都显示着母亲的龙钟老态，显示着岁月不饶人的无奈与悲哀…

唯有她那敏捷的思维，睿智的话语，让我稍觉心宽，也让近几年的来访者深感诧异，大为惊叹。一个八十余岁的老人，眼看不清楚，耳听不明白，却能准确判出来人是谁，并根据具体的来人招待客人一一用得体的话语，恢谐的谈吐。这一点我是自叹弗如，就连那些客人也深为佩服。他们觉得，老太太虽然年岁高了，身体不灵便了，思维却灵活得很，接人待物，应付裕如，非常人可比。

母亲今年八十三，人生的路上，走过了风风雨雨的八十三年。

年轻时念过一些书，所以知书达理；抗战时逃过难，所以见多识广；公私合营时捐出了整个油坊，和一大包陪嫁的金银首饰，所以重情轻利。

母亲享过一些福，一一大户人家的小姐；

母亲受过很多苦，一一在那场十年浩劫中，因为父亲的原因。（那时极讲阶级论）但母亲受更多的苦，却是在父亲病逝以后。

一九七三年父亲去世时，母亲45岁。四子一女，最大的十八岁，作为知识青年下乡在农村，最小的妹妹不到五岁。父亲去世，母亲的天空坍塌了。在我七岁多的记忆里，母亲美丽的面容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但是，也就是从那时起，母亲不再仅仅是母亲，她用柔弱的双肩，独自担起了这副沉甸甸的家庭重担。

母亲辞去了相对轻松的正式工作，而选择了一项繁重的临时工作一一拖粗壳。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小镇居民，家家都以粗壳烧火做饭）这样可以拿到相对高一些的工钱，并且是当天一结帐。拖粗壳是个很累的活，每天天不亮就要赶到米厂，将打下的粗壳用麻袋装满缝好，再一包包的码上板车，一车要码几十包，然后用绳索将麻包缚牢，靠人力拖往需要的居民家中，粗壳下到居民家中后，还要拆袋倒出，再返回米厂，再装包，拖往另一家用户。

装倒粗壳时灰尘很大，母亲往往一天换几个口罩。换下的口罩沾满了粗壳灰，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车粗壳几百斤重，小伙子拉着都觉得吃力，母亲硬是挺过来了。

为了多赚点钱，有时上了白班，晚上回家吃点饭，歇息片刻，又匆匆赶去上夜班，到次日清晨回家看一眼后，又去上白班。几乎整天不睡觉！后来在同事领导善意的劝说下，才只上了一个班。

早出晚归，披星戴月，风里雨里，无怨无悔！母亲拉着沉重的板车，拉着六口之家的沉重担子，一步一步地走着，走着，在人生路上走着，一走就是十几年，靠着她坚强的意志，靠着她深沉的爱心，靠着她长远的目光，靠着她艰辛的劳动和付出，终于走出了那段最困难的日子。

那段日子，是家庭最艰难的日子，也是母亲最艰难的日子，她用自己最大的努力，维持了这个家庭的生存，维护了这个家庭的尊严，她赢得了五个子女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爱戴，也赢得了与她打过交道或者听说过她的每一个小镇居民的尊重和钦佩！

母亲今年八十三，很多当年的老姐妹、老熟人相继离开人世，母亲听说以后，都要伤心感叹一番。

母亲善良，热情，乐于助人，人缘极好。如今年事已高，腿脚不便，极少出门，仍关心着周围的人和事。

母亲喜欢看书，以前视力好时，晚上得闲，常在灯下看一会书。《岳飞传》，《隋唐演义》，《三国演义》等书籍，她都读过。谈起书中的人物和故事情节，她会娓娓道来，如述家珍。那时看到母亲戴着老花镜，在灯下捧着很厚的书，凑到眼前看得入神的样子，我们真是感到又好笑又可敬。

母亲重视文化，更重视子女的文化教育。即便在那段最困难的日子里，她也绝不含糊。凭着她拖粗壳的每天不高的收入，把一家人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并且尽量让我们接受学校的教育，不让我们因家境艰难而辍学。这一点，我们永远感激她老人家。

母亲老了，衰竭了，剩下的日子，不知还有几年，或者几个月，或者甚至几天。每次回家，看到母亲日渐苍老憔悴的面容，听着母亲始终依然的对我们的牵挂话语，望着母亲倚门扶杖送我返程时，风中飘飞的满头白发，我的心都会隐隐作痛，深感不安。

如果人的寿命可以互相给予，我愿意减去我的生命，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来换取母亲身体的健康和生活的最大延续！

上个月，母亲在家里走动时，跌了一跤，导致右腿骨损，医生认为年龄太大，骨质老化脆弱，已不能手术。从此母亲再不能下地走路，从此，异地的我心里再不得安宁。不能常去看望老母，不能亲身侍奉床前，甚至不能尽一份应尽的孝心，是儿子的无能，是儿子心中的痛。

真诚感谢大哥二哥，他们这些年来对母亲的赡养，也感谢三哥，在母亲摔跤后，同大哥二哥一般奉上生活护理费，更感谢妹妹，在母亲卧床以来，端茶递水，饮食起居，各方面无微不至的服侍和默默无闻的付出。同时，我决定，不管兄妹们同不同意，自下个月开始，我也要每月拿一些生活护理费出来，哪怕很少，即使一百二百元，也要拿出来，必须拿出来！

母亲今年八十三，明年八十四，后年八十五…我惟愿母亲的身体慢慢好起来，慢慢能够下床，慢慢能够下地走上几步，能够每天多吃几口饭，能够多活上几年…  并希望个性刚强的母亲走出骨折后的阴影，恢复从前乐观豁达的性格。不要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母亲能够生活的愉快，就是我们最大的期盼，也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从三月二十五日母亲在家里摔了一跤后，健康状况日下一日。

五一节我回老家探母，母亲神智尚很清晰，中午还要求和我们一起吃饭。当时由妹妹把母亲抱下楼来，放在轮椅上坐好，很高兴地和我们一起吃饭，居然还喝了两口酒，吃了一小盅米饭。

看到母亲高兴的样子，我们也从内心感到高兴。以为可以慢慢好转起来的，可谁知那一跤跌得伤了元气，五一过后，竟渐渐身体无力，不思饮食了。

昨天（五月二十五日）妹妹打来电话，说母亲不行了，问是否回去看最后一眼。接到电话，我只觉心里一阵紧缩，当即丢下手里的活，向管理者打了个招呼就赶往车站，忐忑不安地赶回老家。

只见母亲微闭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已无法说话，甚至感觉不出我的到来。我坐在母亲身边，抚着母亲饱经沧桑的脸，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可能母亲听到了我的哭泣声，竟慢慢睁开双眼，脸上露出了笑容，还对我点了点头。

旁边的二嫂和妹妹见此情景，都忍不住哭着站开了。我知道，这将是我与母亲的最后一次相聚，最后一次分别。这次分别，母亲再不能给我嘱咐，再不能倚门目送我远去，再也不能了…

四天后（五月二十九日），上午九时十五分，母亲走了。离开了她生活了八十三年的世界，离开了深爱着她的子女们，永远的走了……

一一寒星作于2011.3月一2011.6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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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云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