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智慧“小干货”（五九-1）“花枪”“尖刀”的显与隐

(感谢“大余朗读者”兰泽）

“花枪”“尖刀”的显与隐

（一）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是林冲由忍辱偷生到奋起反抗的转折点。

那草料场的大火烧掉的不仅是草料，更是林冲对朝廷的最后一丝幻想；那熊熊的大火，不仅仅是大火，更是林冲的怒火。

林冲的反抗从风雪中的草料场开始，从他手中的“花枪”与“尖刀”开始。

文中的“花枪”与“尖刀”很有意思，一明一暗，一反复出现，一若隐或现，这两样武器让林冲由“忍”到“狠”地走上了梁山之路。

（二）

“花枪”是林冲的武器，有似鲁智深的禅杖、李逵的板斧，成为林冲的标志，随身携带，不离半步。

文中扣住了这一点，步步不离“花枪”：

去天王堂取包裹时，是“取了包裹，带了尖刀，拿了条花枪，与差拨一同辞了管营”；

打算提着酒葫芦去买酒时，是“去包裹里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

酒店吃过酒后，是“把花枪挑着酒葫芦”回来；

发现草厅被雪压倒去摸火盆时是“放下花枪、葫芦在雪里”；

往山神庙投宿，是“花枪挑着酒葫芦”；

到了天王庙，是“把枪和酒葫芦放在纸堆上”；

发现草料场火起，是“拿了花枪，却待开门来救火”；

最后，发现调往草料场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后，他“轻轻把石头掇开，挺着花枪”，“花枪”终于派上用场了——它先搠倒差拨，再搠倒富安，最后又用它把富安的头“挑”起。

“花枪”一共不厌其烦地出现了11次；这11次，一线贯穿，直至林冲用这把“花枪”对付敌人。

这种笔法严谨得纹丝不乱，令人叫绝。

（三）

“尖刀”写法不同于“花枪”，也令人怕案叫绝。

“尖刀”不是林冲的随身武器，它是为了杀掉陆谦而买的。

当林冲感觉东京来的要他性命的人可能是陆谦的时候，大惊大怒之后便“先去街上买把解腕尖刀，带在身上”；

这“尖刀”是为要陆谦性命而来的，它就必须在杀陆谦的时候发挥作用。

但在往草料场及发现真相之前，“尖刀”只出现了一次，即去天王堂整理东西时的“取了包裹，带了尖刀”一笔；

之后，文中反复提及“花枪”，却把“尖刀”丢一边，直到文章末尾，林冲把陆谦“丢翻在雪地上，把枪搠在地里，用脚踏住胸脯，身边取出那口刀来”，这“尖刀”才再次出现。

“尖刀”完成了杀陆谦的使命——“把陆谦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陆谦就死在“尖刀”之下了。

前文出现，中间忽然隐没，到最后用上，这即脂砚斋评论《红楼梦》时说的“草灰蛇线，伏脉千里”之手法。

表面看来不动声色，却是最狠最绝。

“尖刀”让林冲由“忍”到“狠”进行了一次突变。

难怪金圣叹在评点林冲买刀后说：“刀在此处带起，持官记着。遥遥然，直于此处暗藏一刀，到后草料场买酒来往文中，只勤叙花枪葫芦，更不以一字及刀也。直到杀陆谦时，忽然掣出恨来，真鬼神于文也！”

（四）

“尖刀”是“鬼神文”，“花枪”也是“鬼神文”；细心的读者在读如此“鬼神文”时，必会为林冲终于走上反抗道路而大快，也会为作者绝妙笔法大快！

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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