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肸召,子欲往【论语】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其孢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注释】

佛肸(bì xī):晋大夫赵简子之邑宰。

君子不入:不入其国。

以中牟畔:畔赵氏。事见《左传》,在鲁哀公五年。

磨而不磷(lìn):不磷,不敝不伤义。

涅而不缁:涅,矾石,今云皂矾,染之则黑。缁,黑色。此两语,言人之不善,将无挽于己也。

匏瓜:匏瓜味苦,人所不食。或曰:匏瓜指天上星名。

系而不食:匏瓜系于一处,人不食之,我不能如此,故周流求行道于天下。或说:如星之系于天而不可食。

本章与弗扰章,皆记孔子之初意欲往,而不记其卒不往,盖以见孔子仁天下之素志,而卒不往之故,则无足深论。后人纷纷疑辨,则当时子路已疑之,不烦重论。

【白话译文】

佛肸(bì xī)来召孔子,孔子考虑欲往。子路说:“我曾听先生说过:'那人亲身做了不善之事,君子即不入其国。’现在佛肸据中牟作叛,先生要去他处,这怎说呀?”先生说:“不错,我是说过这话的。不有坚硬的东西吗?尽磨也不会薄。不有洁白的东西吗?尽染也不会黑。我难道是一匏瓜吗?哪能挂在那里,不希望有人来采食呀。”

〖续貂〗

理解论语最大的难点在于,我们不知道他的语言环境。而其中提到的一些人,甚至史无稽考。本章就涉及一个人——佛肸,他是干什么的呢?为了先弄明白这个问题,我查了一些书,结果是有关他的记载太少。

比较早的书有《左传·鲁哀公五年》:

“夏,赵鞅伐卫,范氏之故也,遂围中牟。”

中牟,春秋晋邑,故址在今河南省鹤壁市西,不是现在的河南省中牟(mù)县。从中我们可以得知鲁哀公五年夏,赵鞅攻打卫国,期间围攻中牟(móu)县,原因是“范氏之故”。赵鞅就是春秋末年晋国大夫赵简子,没提佛肸。

《史记·孔子世家》记载:

佛肸为中牟宰。赵简子攻范、中行(háng),伐中牟(móu)。佛肸畔,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由闻诸夫子,'其身亲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今佛肸亲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我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史记与左传记载基本一致。

从两处记载看,佛肸并不一定是赵鞅(即赵简子)的家臣。如果佛肸是赵鞅属下,又是中牟县的县宰,赵鞅为什么要攻打呢?难道是临阵倒戈?还是赵简子要平叛?很难说通。

从左传的记载结合史记看,鲁哀公五年夏,赵鞅攻打中牟(móu)县,原因是范氏之故,是事件的主要线索,至于佛肸畔,只是一个小插曲。

“畔”是反叛的意思,以下级反叛上级,佛肸是谁的下级呢?是赵简子的还是其他人的?我们很难搞清楚了。

不过没有关系的,这不是我们理解论语的重点。从以上的一些看似矛盾的史料中,我们可以明确的一个事实是:佛肸以一个下级的身份,反叛了上级。

回到本章,佛肸反叛事件发生后,派人来召孔子。那么孔子此时在哪里呢?鲁哀公五年(公元前490年),孔子62岁,还在周游列国期间,正是打算找一个地方施行其政治主张阶段,于是孔子打算去。

子路知道后,认为佛肸以下级反叛上级,不符合孔子的教导“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上级信任你,委任你,是对你的亲近,你现在背叛你的上级,是不善的,对于这样的地方,作为君子是不应该去的。而孔子现在打算去,又是为什么呢?心存疑惑的子路就这一问题向孔子发问,为何孔子言行前后不一呢?

孔子的回答首先肯定了子路,承认自己这样说过。但又转而做了一个比喻:说最坚硬的东西,磨也磨不薄;最白的东西,染也染不黑(好像《爱莲说》里的“出淤泥而不染”啊),我不能像匏瓜一样啊,匏瓜的用途很有限,只是挂在那里,无人采食。我是希望有人任用我,施展我的报负啊。

再读公山弗扰以费畔章: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说,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17·5』公山弗狃据费邑叛季孙氏,来召孔子,孔子考虑欲往赴召。子路心中不悦,说:“没有去处了!何必还要去公山氏那里呀?”先生说:“来召我的,难道只是空召吗?倘有真能用我的人,我或者能兴起一个东周来呀。”)

中牟也好,费邑也好,都是孔子眼中的“丰镐”之地,如果在这些地方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孔子以为必然可以以星火燎原之势,以此作为自己的井冈山,最终实现天下一统正道。

《孟子·尽心下》:“孟子曰:春秋无义战。” 所谓“义战”是指正义的战争,春秋时期,就是为了维护周天子而发动的战争。实际上呢,各种战争打的旗号或许都是为了周天子、天下苍生,而本质是奴隶主阶级为了争夺利益而进行的互相侵略的战争,是假“勤王”真争霸。当时,周天子威信渐渐降低,各诸侯国的国王往往“挟天子之令以令诸侯”开展兼并战争,并不是真正尊重周天子。如果诸侯国的国王威信降低,本诸侯国的大政又可能把持在其手下大夫(鲁国的季氏、晋国的赵简子等)的手里,甚至陪臣(阳虎之类)执国命,你打我,我打你,乱成一锅粥。焉知佛肸之畔没有与孔子一样类似的理想呢?

因为本章典故,三国·魏·王粲曾作《登楼赋》:“惧匏瓜之徒悬兮,畏井渫之莫食。”留下一个成语“匏瓜徒悬”:比喻有才能的人不为世所用。孔子最终既没有去费邑、也没有去中牟,其理想只能等待后人去实现了,而他也只能不情愿的匏瓜徒悬了。

另一译法:

佛肸(bì xī)来召孔子,孔子打算去。子路问:“以前我听老师说过:'对于自己亲近的人做了不善之事,君子是不到他那里去的。’佛肸盘踞中牟谋叛,您却要去他那里,怎么说得过去呢?”孔子道:“是的,我是说过这话。但是,你不知道吗?最坚硬的东西,磨也磨不薄;最白的东西,染也染不黑。我难道是匏瓜吗?哪能挂在那里,不希望有人来采食呀?”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