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景琥丨老王的末路
老王早年丧妻,拉扯一儿一女长大成人,受尽了艰难。老王是个很勤劳很自尊的人,为了不给儿女们增加负担,就在县城一个单位里看大门。每月挣的钱不多,他却十分节俭,除了吃饭外总有一些剩余,他都一分一分地积攒起来,以防老年干不动时再用。老王为人十分和善,非常勤快,看大门也尽职尽责,不管份内份外的事只要能管了的他都管,单位里的人都很敬重他,也十分喜欢他。老王70岁的时候,单位里要让他回家,老王不想走,很多人都为他讲情,领导也觉得老王看大门挺好的,就让他留下了。他身体特别好,总是笑呵呵地为大家服务,大家也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么大的岁数。后来单位里又换了几任领导,都也没说让老王回家。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岁月无情地把老王拖进了80岁高龄,单位里再也不能继续留他,就让他回家了。
老王在家住了几天,儿媳妇就给他脸色看,老王只装没看见。他也不知儿媳妇哪来的无名怒火,专等他吃饭时当着面摔盘子打碗的给他颜色看。日子长了,老王觉得儿媳妇起了不良意,想撵他出门,他抗不过也惹不起,于是就去女儿家住。老王是个很大肚的人,从来不对任何人说自己儿媳妇的不是,别人也很少知道他家的内幕。老王手中的几个钱也总是回家住了就给儿媳妇掏一些,在女儿家住,就给女婿掏一些。每次给他们的钱都很有限,他要把这些钱一天天分给他们姐弟两个,他自己不舍得再花掉一分钱。老王每次从女儿家回到儿子家,除了吃饭时在家里坐一会儿外,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与村里人说些没要大紧的闲话上,这样就可以少在家里呆。
老王每次回到儿子家住的时间很短,无非是象征性的住住,给儿子留一点面子。村里人都说老王有个好闺女,儿子也很孝顺,媳妇呢也还可以,毕竟是娶人家的闺女,总不会有女儿那样贴心。儿媳妇却经常对别人说老王的坏话,说他有这毛病那毛病,还说他吃得特别多,他家打的粮食就是让他给糟蹋完了。由于老王表现得很平静也很坦然,大家都还以为他的儿媳妇对他不错呢。日子久了,老王在女儿家住的时间过长,怕别人笑话儿子不孝顺,也怕女婿不高兴,就给女儿商量说,让姐弟俩每人一个月轮流管他,这样就算立个规矩。女儿儿子都没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了。
农历三月三,村上有个古庙会,老王刚好三月轮到回他儿子家住了。村上多少年传下来的老习惯,三月三总要请台戏唱唱,这一年也不例外。二月三十儿,老王从闺女家回来了,全村人都集中起来搭戏台。老王老了,年轻时搭戏台可是从来没有少过他,这些年他干不动了,只能站着给大家说几句话。他儿子也在搭戏台子,儿媳妇去了娘家,说是要把她的父母双亲都请来看戏,家里就空无一人。老王与搭戏台的人说了一会儿话,就独自一个人回家了。三月初一开始唱戏,从初一唱到初三,一连唱三天,老王也一晌没落地看了三天戏。看完戏儿媳妇送爹娘回家,一去再不回来。儿子整天闷着头,连个屁也不放。
三月初八是县里的古庙会,老王穿了一身很干净的衣服,去县城理了发洗了澡,回来时打扮得像要结婚一样。初九这天谁也没见老王出门,天黑的时候,儿子去老王住的小屋里叫他吃饭,推开门一看,他爹吊死在屋梁上了。儿子一声大哭,村里人都跑去了,女儿也被叫回来了。村上死了人,人们都三三五五地议论猜测着老王是因为什么上吊死的呢?
女儿哭着对村里人说,他爹离开她家时偷着把身上的两千块钱存折压在她家的桌子上,还有二百元整钱也压在那里。穿过的衣服一件一件迭得整整齐齐,被子也迭得很方正,屋子里没留一点杂乱的东西。女儿还说,前几天就见他反反复复地挽绳缋儿,挽了解开,解开了再挽起来,这样挽挽解解好多次,她怎么就那样傻,没想到他爹要寻短见了。
老王死了以后,村上人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上吊,议论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再没人议论了。偶尔有人再提起老王,都说他一辈子干活特别讲究,无论走到哪儿,无论干什么活儿都做得特别好,连他上吊时挽的那个绳缋儿也那样讲究。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戴景琥,中国作家协会河南分会会员、河南省民俗学会会员、河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河南省史志协会会员、三门峡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三门峡市史志协会理事。出版有长篇小说《七合米》、《东篱无故事》,中短篇小说集《愿君平安》、《轶文夕拾》,散文集《悉尼生活散记》等文学专著。主编有《义马市志》、《义马市民俗志》、《义马村志》、《三门峡市农村合作金融志》等史志专著二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