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华:宋金元三国时期的天下大势(一)

2019年第147期||总第411期

艺海风│411期

宋金元三国时期的天下大势(一)

——以西北汪氏军功集团为视角

王长华

一部《三国演义》,将东汉末年魏、蜀、吴三国鼎立时期的历史“演绎”得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其实,在中国的历史上,“三国鼎立”的时期非常多,而宋、金、元三国之间发生的历史故事,其精彩程度,一点也不亚于魏、蜀、吴时期。

人们研读历史,在欣赏富有戏剧性冲突的历史故事的同时,更应该关怀的,是在历史舞台上充当一个个具体角色的历史人物的命运,以及他们的命运背后的历史的大趋势。

在宋、金、元三国时期,先是女真族建立的金国,统治了中国的北方和东北地区,在灭了北宋,掳掠了大量的财产,俘获了徽、钦二帝后北归。金朝鼎盛时期,统治疆域包括今天的中国大陆秦岭淮河以北、华北平原、东北地区和俄罗斯联邦的远东地区,疆域辽阔,金是历史上第一次提出了“中华一统”的朝代。金世宗、金章宗统治时期,金国的政治文化达到巅峰。但在金章宗在位后期,则急剧由盛转衰。金宣宗继位后,内部政治腐败,民不聊生,外受大蒙古国南侵,被迫迁都汴京(今河南开封)。   天兴三年(1234年),金在南宋和蒙古南北夹击下覆亡于蔡州。金国共传十帝,享国119年。

金国和南宋的关系可谓充满了戏剧性。

天会八年(1130年),宋高宗赵构向金帝上降表称臣,南宋成为金朝属国。

但经历了一百余年的屈辱后,南宋终于和蒙古联合,灭了金国,报了当年“靖康之耻”的国仇家恨。

元朝传五世十一帝,从1206年成吉思汗建立蒙古政权始为162年,从忽必烈定国号元开始历时98年。蒙元先是和南宋联合,灭了金国;1279年,元军在崖山海战取胜,南宋流亡政权灭亡,结束了自唐末以来长期的混乱局面。

蒙元攻灭南宋的过程,更是充满了戏剧性。

十三世纪前期,蒙古铁骑蹂躏了半个亚洲。成吉思汗死后,他的继承者窝阔台汗、蒙哥汗、忽必烈汗继续用驰骋的骑兵和火炮,换来了鲜血和征服,所过之处,以秋风扫落叶的进攻使抵抗者屈服,给东西方文明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和破坏。

然而,蒙古的锋芒却受到以军事积弱著称的南宋帝国的阻挡,竟然花了四十多年的时间才最后征服了南宋。与曾经称雄一时的金和顽强彪悍的西夏,以及其他被蒙古征服的亚洲和欧洲国家比起来,南宋帝国抵抗蒙古旋风的时间最长,蒙古用了22年时间灭金,用了21年时间灭西夏,其他所征服的欧亚国家都没有超过20年的抵抗,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愚人《南宋末四川军民对蒙古的抵抗及其意义》)。

以下以金、宋、元为次序,分别论述三个国家的不同人物,在风云变幻的时代背景下的不同作为;在他们的不同命运中,又是如何体现出时代的大趋势。

金国:力图作为的帝王和壮烈殉国的将领

金哀宗完颜守绪执政于金朝衰败之时,面对蒙古进攻,出走归德和蔡州,因衰败的金朝无法抵挡蒙古兵锋,最终国破身亡。但哀宗热心改革,积极调整内外政策,金朝内忧外患、四面楚歌的局势有所改善;四处奔走,则使金朝国祚又延续了两年。

和所有的亡国之君一样,金哀宗完颜守绪并不完全是一位昏庸无能的君主,而是尽力想有所作为。但他在国家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听信谗言,判断失误,错失良机,终致身死国灭,令人扼腕长叹!

《金史·本纪第十八·哀宗下》赞曰:“金之初兴,天下莫强焉……至于卫绍,纪纲大坏,亡征已见。宣宗南度,弃厥本根,外狃余威,连兵宋、夏,内致困惫,自速土崩。哀宗之世无足为者……区区生聚,图存于亡,力尽乃毙。”

有学者认为,“哀宗为君十年,苟延残喘,不图远略,坐失时机,决策失误,一再逃跑……便只配做亡国之君”,“有君如此,金朝焉能不亡!”

另有学者认为,金哀宗“毕竟不是一个雄才大略的英武君主,因此,等待着他的,只能是沦为亡国之君的悲惨结局”。

“物极必反”为世间万物发展的必然规律,国家演变亦是如此。章宗时期是金朝发展的极盛时期,同时也是由盛变衰的转折时期,宣宗时期金朝已步入政治、经济全面衰落时期。

为躲避蒙古兵锋,宣宗不顾群臣劝阻,决意南迁汴京,无险可守的汴京之地使金朝在战争中陷入被动。

“宣宗南迁,天命去矣。当是时虽有忠良之佐、谋勇之将,亦难为也”(《 金史· 卷一百八·列传第四十六》),金朝陷入四面楚歌之境。

金哀宗完颜守绪继承皇位时才25岁。刚即位便下诏“述先帝之遗意,有便于时欲行而未及者,悉奉而行之 ”(《 金史·本纪·卷十七·哀宗下》)。

他下诏调整对内政策,铲除奸佞,任用抗蒙良将、贤臣;广开言路,收集治国良策。他还改变对外政策,同意西夏“兄弟之国”的请求,金夏交好,但金宋议和却失败了。一定程度上,金哀宗的改革缓解了金朝内部政治、经济的衰败景象,摆脱了外部四面楚歌的困境,金朝抗蒙形势一度好转。

但蒙金之间的三峰山之战却是金国国运的转折点,金军精锐殆尽,“自是,兵不复振”,金朝灭亡势不可免。

天兴元年(1232),蒙元派唐庆等赴金,逼迫哀宗出城入蒙,商讨议和之事,哀宗害怕成为第二个宋钦宗称病不出。

蒙古驻军河南,汴京粮草将尽,哀宗多次召集外援都以失败告终。与众臣商议后,决定出走归德。

蒙将速不台挥师围攻汴京,留守的将领发动宫廷政变,向蒙古投降,蒙军入驻汴京,汴京陷落。

从归德迁往蔡州是金朝统治走向灭亡的最后一步。哀宗到达归德后,河北溃军也相继赶到,归德出现粮少兵多的问题。哀宗留下元帅官奴忠孝军四百五十人,都尉马用兵二百八十人在城,其余军都赴徐、宿、陈三州就食。

天兴二年(1233)六月,哀宗顺应局势转迁蔡州。蔡州在今河南汝南县,南与宋接壤,无险可守。南迁蔡州后,各地金军相继聚集于此,哀宗重新整合剩余军力。

河南西南部的金将武仙、武天锡出兵进攻南宋光化、吕堰,试图为哀宗杀出一条出奔四川的道路。南宋派大将孟珙赶往抵抗,大败金军,粉碎了哀宗的出走计划。

天兴二年(1233)十二月,蒙军攻破蔡州外城,哀宗“微服率兵夜出东城谋遁,及栅不果,战而还”,最后一次离开蔡州、延续金朝国祚的努力失败。

天兴二年(1233)八月,窝阔台派使联络南宋,宋蒙联合已成事实。哀宗得到消息后“惊悸无人色”。他不甘心坐以待毙,以“唇亡齿寒”之理说服宋金联合抗蒙,遭南宋拒绝。

这年十二月,蒙宋联合进攻蔡州,蒙军主攻城东、北面和西面,宋军攻城南。哀宗亲自安抚军士,全国上下顽强抵抗。蔡州城被困三个月,城内粮绝,哀宗见大势已去,杀自己的厩马五十匹、官马一百五十匹赏给奋战的军士,城内人民饥饿难耐,“自是殍者日多,人至相食”。

天兴三年(1234)正月,哀宗召集百官言“朕以肌体肥重,不便鞍马驰突。卿平日矫捷有将略,万一得免,祚胤不绝,此朕志也”,将皇位传给完颜承麟,延续金朝国祚。但此时宋军已从南门攻入,蒙军也从西门进入蔡州城,哀宗自缢于幽兰轩,享年37岁。完颜承麟前往拜泣“先帝在位十年,勤俭宽仁,图复旧业,有志未就,可哀也已。”遂定谥号为“哀”。

哀宗要对金朝灭亡负责,但从金朝国情和外部环境上看,哀宗已力挽狂澜于不住,即使是治世之能君也无法拯救已经衰亡的金王朝。

正如元朝文人郝经所言“天兴不是亡国君,不幸遭逢真可惜……虽知力竭不可救,气数尽穷心未毕。”

金哀宗虽然是亡国之君,但他为重振金朝大业、抗击蒙古、延续金朝国祚的所有努力是值得后人肯定的(吉林大学文学院,王晓静《略论金哀宗完颜守绪》)。

随着研究的深入,对金哀宗的评价也越来越客观。如有学者认为,历来认为金哀宗完颜守绪是一个昏庸、懦弱的亡国之君.其实,金哀宗完颜守绪虽衰世临朝,但并没有消沉而坐等死亡,而是励精图治,整顿朝纲,力挽军事颓势,企图挽救金朝于垂危之中.金朝的灭亡,盖源于宋蒙的联盟。这表明,个人的能力终不能逆历史大势而为(湖北省仙桃中学,杜致远《金哀宗完颜守绪新论》)。

和金哀宗完颜守绪的悲剧命运相类似,金末巩昌府总帅完颜仲德,虽有“将相之器”,“国士”之才,但生不逢时,独力难支,一木无以能撑大厦之将倾!因此,其虽不能力挽狂澜,拯救危局,挽回金国覆亡的命运,但其见识高超、治军严整、始终无暇、壮烈殉国的气节,却令人击节称赞!

完颜仲德本名忽斜虎,他从小聪明过人,爱读书,习策论,兼有文武才干。金章宗泰和三年(1203年),他考中进士,历任州县官吏。

金哀宗即位后,遥授完颜仲德同知归德府事,同签枢密院事,在徐州行枢密院事。

金正大六年(1228年),完颜仲德移知巩昌府,兼行总帅府事。当时陕西各郡都已破败,仲德招集散亡的人,收得兵士数万名,依山立栅,屯田积粮,人们多去投奔他。一方独得小康,号令严明,以致路不拾遗。

正大八年(1230年)四月,哀宗下令任命完颜仲德为巩昌行省并授予虎符、银印。

金哀宗天兴元年(1232年)九月,诏命完颜仲德为工部尚书、参知政事,在陕州行尚书省事。这时兀典刚刚战败,陕州残破,完颜仲德重新建置山寨,安抚军民。

正当金哀宗用蜡丸书征调各路兵马入援汴京时,行省、行院、帅府往往观望不前,有的中途遇敌被击溃,只有完颜仲德率领着孤军千人,历经秦、蓝、商、邓数州,靠采集荒果野菜当粮食,历尽艰险,死里逃生,终于到达汴京。刚到的这天,正逢哀宗东迁。完颜仲德的妻子孩子久在京师已达五年之久,而仲德顾不上入家门看望他们,就急忙赶到宋门谒见哀宗,询问他东迁的意图。当他知道哀宗是想往北渡越黄河时,就竭力劝阻说:“蒙古军在河南,而陛下远征河北,万一失败,能够平安归来吗?国家存亡,在此一举,希望陛下再仔细考虑。我曾多次派人奏告,秦州、巩州之间山深岩固,粮食丰足。不如迁往西部,凭险要地势据守,命帅臣分路出战,然后进取兴元(今汉中),设法攻取巴州、蜀州地区,这才是万无一失的策略啊!”

但此时金哀宗已经和完颜白撒事先就商议决定了,没有接受完颜仲德的建议。完颜白撒基本上就是一个昏庸颟顸的贵族子弟,曾入朝为平章政事。居西陲多年,虽立战功,然皆赖诸将之力。本性懦怯无能,刚愎贪鄙,且目不知书。及入相,专横尤甚。他以愚陋浅见误国,身死后,金国也随之灭亡,徒为天下人所耻笑。

但哀宗一直看重仲德,又赞许他舍身忘死来救国难的忠诚,就升任他为尚书省右丞、兼枢密副使,驻军黄陵冈。

天兴二年六月,哀宗召仲德商议迁往蔡州的事。完颜仲德一直希望哀宗迁往西部秦巩地区,但最终还是没有说服哀宗。到达蔡州后,仲德兼领尚书省和枢密院事务,不论大小事情他都亲自去做,挑选战士,征集马匹,修制甲胄兵器,没有一天忘掉西迁秦巩的主意。但哀宗身边的人在睢阳经历了长期的难艰困苦,好不容易得到汝阳这样的安宁环境,都娶妻子,置财产,不愿再迁移,成天对哀宗述说西行的不便。不久,蒙古兵截断了西去的道路,最终没能成行。完颜仲德常常深居静坐,闭目叹息,对没有能够西迁感到非常遗憾。

在蒙宋联军攻破蔡州城的生死存亡之际,完颜仲德率精兵一千巷战,从卯时战到巳时,突然发现子城起火,听说哀宗上吊自杀,仲德对将士说:“我国君主已死去,我还打什么仗。我不能死在乱兵手下,我投汝水,跟随我的君王去了。各位自己好好打算吧。”说完就投河自杀。将士们都说:“丞相都能死,我们就不能吗?”于是参政孛术鲁娄室、兀林苍胡土,总帅元志,元帅王山儿、纥石烈栢寿、乌古论桓端以及兵士五百多人,都相随自杀。

《金史》在《完颜仲德传》后的“赞”中评价说:金国的灭亡,不是说没有人才,比如完颜仲德、张天纲(金末另一重要将领),难道不是将相之器吗?

但他们都生不逢时,命运好像注定了,他们要为这个衰朽的王朝殉葬。

和完颜仲德的悲剧命运相类似的,还有一位金国将领,他就是金朝最后一个城池会州的守将郭虾蟆。

郭虾蟆(1192-1236),金代会州(今甘肃靖远南)人,一名郭斌。《金史》记载,郭虾蟆,是会州人,“世为保甲射生手”,即世代为保护家园的射手。金宣宗时,他与兄禄大都以善射而应募从军。兴定初年(1217),禄大因军功卓著,被遥授同知平凉府兼会州刺史,进官一阶,赐姓颜盏,镇守会州,虾蟆随兄在军中。后屡立战功,得到金哀宗的重用。

金国灭亡后,西部州府无不归降蒙古,只有虾蟆坚守孤城近3年之久。

丙申年(1236年)冬十月,蒙古大军并力攻城。虾蟆感到城将不保,仍决意死战到底,集州中所有金银铜铁,杂铸为炮,用以反击蒙古军,又杀牛马慰劳战士,烧毁自己的房子和积蓄,以示必死的决心,称:“别留下来给蒙古军。”日夜血战,拼死抵抗。蒙古军也无法很快攻破城池。军士死伤越来越多,眼看城破在即。虾蟆命人堆积柴草在州官署,召集家人和城中将校的妻女,关在一间屋里,准备亲自焚之。虾蟆的一个小妾想要申辩,马上即被虾蟆斩杀。火越烧越大,虾蟆率领将士在大火前面拉满弓等待蒙古军攻到。城被攻破,蒙古兵蜂拥而至,战斗良久,士卒中有弹矢尽绝的,就挺身跳入火中。虾蟆站到大草堆上,以门板掩护,射出二三百箭,百发百中,箭射完了,就把弓和箭扔到火中,自焚而死,城中无人投降。郭虾蟆死时45岁,当地人立祠来祭奠他(郭长海《英烈郭虾蟆---金朝最后陷落的城池会宁的守城者》)。

元代著名文人郝经有诗《郭虾蟆》赞曰:

将军百战气尤壮,头颅掷血为洗戈。黄河都为苦泪流,陇山自此无颜色。峨峨大将节,凛凛死国名,英灵在天为列星。只应汝南破灭时,却从烟焰见天兴。臣自焚,各得死所古未闻!

但即使有像完颜仲德、郭虾蟆等一批力敌死战的将领,金国还是无可挽回地覆亡了,个人的努力在历史的大局面前,显得多么软弱无力!

王长华,甘肃陇

西人,中国报告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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