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草芬芳书香溢
芸草芬芳书香溢
上海/程超寰
古人爱书，常在书籍中放置一种草，以防蠹虫咬噬书籍。这种草有香味，夹有此草的书籍打开时香气袭人。据说，“书香”一词最早就是这么来的。这种神奇的草名字叫“芸”。最早记载这种草的是 《礼记》。《礼记·月令》：“ （仲冬之月）芸始生。”郑玄注：“芸，香草也。”宋代沈括的《梦溪笔谈·辨证一》云：“古人藏书辟蠹用芸。芸，香草也。”
“书香”一词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独有的典雅词汇，是指读书的习尚、读书人的书卷气息和文化氛围；指有读书先辈的人家，又有笃好读书家风的含义，例如把世代读书相沿不变或通过读书取得功名禄位的人家称为“书香门第”“书香门户”“书香人家”或“世代书香”。
在《红楼梦》第五十七回中，紫鹃对宝玉说：“林家虽贫到没饭吃，也是世代书香人家，断不肯将他家的人丢给亲戚，落的耻笑。”巴金《秋》“二十二”中，周老太太对周伯涛说：“跟你谈起郑家的事，你就满口书香情怀，家学渊源。”从浓郁的书香氛围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古人崇尚文化，以读书为荣、读书为美的优良传统。
“书香”之典因芸草而来，“芸”字遂与书籍结了缘，一些与书有关的事和物，纷纷有了与“芸”字连接的称谓。如称书信为“芸简”，称书签为“芸签”；谓读书仕进者为“芸人”，呼校书郎为“芸香吏”；“芸台”和“芸扃”是古时藏书的地方，“芸省”和“芸香阁”为专司典籍的秘书省；“芸轶”和“芸编”成了书的雅号，“芸窗”和“芸馆”成了书斋的别称，如此等等。这些在古代书札诗文中常见常用的名词，都有书香的涵义，也都与芸草有关。
“芸”是何物
“芸”是一种什么草，古人的记载语焉不详。《说文解字》曰：“芸，艸也，似目宿。”《梦溪笔谈》则谓其“叶类豌豆”。其后的文章，还有“韭菜叶”“卵形叶”“二至三回羽状全裂至深裂”，等等。可以想见，被称作“芸”的植物应不止一种。沈括说“今人谓之七里香者是也”，但据粗略统计，本草中有“七里香”之名者不下二十种。
芸草显然有同名异物现象存在。据目前所知，至少有三种植物与“芸”有关。
芸香草
一为禾本科植物芸香草Cymbopogon distans（Nees ex Steud.）W.Wats。
此草以韭叶芸香草之名始载于《滇南本草》，功能解表、利湿、止咳平喘，用于风寒感冒、风湿痹痛、咳嗽气喘等。茎叶可提取芳香油，供医疗及工业用。因其气芳香，植物名和药材名又都叫芸香草，故很可能与“芸”相关联。
芸香
二为芸香科植物芸香Ruta graveolens L.。
药材名为臭草，《本草纲目拾遗》引石振铎《本草补》云：“人以手捋之，便臭气拂拂，亦非秽污朽腐可比也。”所述者即为本种。功能祛风清热、活血散瘀、消肿解毒，用于感冒发热、小儿高热惊风、痛经、闭经、跌打损伤、热毒疮疡等。因其属芸香科，植物名又为芸香，故亦可能同“芸”相干系。
灵香草
三为报春花科植物灵香草Lysimachia foenum-graecum Hance。
历代本草并未见其有“芸香”或“芸香草”之类名称的文字记载，但在民间的杂史别集中，则有称其为“芸香”者。唐代总章元年（668年）道世所著《法苑珠林》云：“ 《南越志》曰：零陵香，土人谓为燕草、芸香……”文中所记“零陵香”，即灵香草。传统供入药，功能散风明目、通窍辟秽，用于感冒头痛、流泪、鼻塞不通、咽喉肿痛、牙痛、胸腹胀满、山岚瘴气。据推测，这个“灵香草”也可能与“芸”有牵缠。
据《梦溪笔谈·辨证一》描述，芸草“叶类豌豆，作小丛生，其叶极芬香，秋间叶间微白如粉污”。
经鉴别，禾本科芸香草叶片狭线形，上部渐尖成丝形，别称韭叶芸香草、细叶茅草等。其虽有香气，但“韭叶”“细叶”之形与“叶类豌豆”之说相去甚远。
芸香科芸香药材名为臭草，其所含挥发油有难闻的气味和刺激性，显与“书香”之典相悖。其叶2～3回羽状全裂至深裂，也与“叶类豌豆”之形南辕北辙。
报春花科灵香草在历代本草中并无“芸香”“芸香草”等异名的记载，但其植物性状与文献对“芸”的描述十分相似。叶片广卵形至椭圆形，先端锐尖或稍钝，基部渐狭或为阔楔形，边缘微皱呈波状，草质。要说“叶类豌豆”，三草中只有此草的叶形与豌豆最为贴近了。尤其是，干燥后的灵香草有浓烈而持久的香气，这是无可撼动的识别特征。且在三种植物中，唯灵香草有“七里香”的别称。经同有关部门留存的样品进行对照，确认灵香草就是古人藏书辟蠹的“芸”。
灵香草其物
灵香草，《嘉祐本草》称零陵香，《本草图经》名为蒙州零陵香，《植物名实图考》记为排草，《中药材手册》称作陵草，《全国中草药汇编》呼作满山香，广西称香草、熏草，云南称闹虫草、驱虫草，上海称广草、广陵香、广零陵香，台湾称之为七里香。分布于湖南西南部、广东北部、广西、四川、贵州、云南东南部。生于海拔800～1 700米的山谷溪边和林下腐殖质土壤中，叶片嚼之有辛辣麻凉感。花期5月，果期8～9月。
灵香草留香能力强、长年香气馥郁，久存不散，可维持三十多年。经对广西植物研究所1936—1950年采集的灵香草植物标本进行测评，它们历经将近半个世纪仍有香味。灵香草具有防虫、驱虫的功能且无任何副作用，被国内一些专家称为驱虫之王。国内省市级以上的图书馆至今仍大多采用灵香草来保护珍贵典籍。作为一种药材，灵香草主要供应药厂。凡文化部门采购者，主要用于保护纸类藏品。
历史上辟蠹用芸名气最大的当数明代浙江宁波藏书家范钦。范钦（公元1506—1585年）字尧卿，号东明，浙江鄞县人。嘉靖十一年（1532年）举进士，官至兵部右侍郎。他于嘉靖四十至四十五年（公元1561—1566年）之间建成天一阁藏书楼，至今已有450多年历史，是我国现存历史最久的藏书楼。阁内原藏书13 000多卷，其中大部分是明代刻本和抄本，还有不少是海内孤本。天一阁不仅藏书丰富，且能“藏之久而不散”，以至使藏书传承至13代，所藏图书号称“无蛀书”，在我国藏书史上创下了独一无二的奇迹。考其“久而不散”和“无蛀书”的原因，首先与范氏后代严守祖训有关。其次，范氏后代继承了馆藏书籍用芸草辟蠹防虫的方法。这种传统保护书籍之法，在天一阁前两百年的藏书史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也被世人传为美谈。
宋梅尧臣《和刁太博新墅十题·西斋》诗：“请君架上添芸草，莫遣中间有蠹鱼。”让我们就称它为芸草吧。尽管，在历代本草中未见灵香草有“芸草”的别称。毕竟，“芸”与书籍结了缘，有那么多与“芸”有关的带着书香的雅称。
其实，草木本没有名，叫的人多了，也便成了名。
国家中医药管理局 主管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 主办
本文作者：程超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