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垣备忘||发现撞道口早期残墙,试解明早期关口与后期墙体不同的防御思路

过撞道口城堡约200余米,骆驼说这儿还有一道墙。

还有?这儿怎么会有墙?

我将信将疑地抬起头,果然,这是一道墙。

不过,会是现代的墙吗?

墙体内侧。

(距离起点0.33km 当前海拔284m)

 

墙体外侧。

 

我还是质疑的态度。

继续上行约50米,  从上方回看这段墙体,位于山崖向下延伸的山口,呈横向分布,与现代梯田挡墙没有任何相关之处。

(距离起点0.38km 当前海拔302m)

 

山口西侧也有残墙痕迹,只是不太明显,纵向分布于山坡上,与横向的梯田挡墙呈垂直关系,残墙保存状况较差,只余碎石垄。

 

东西两段墙体共同控扼这个山口。

脚下的位置,距上方的撞道口关口,即现在的长城主线墙体,也仅数十米。长城主线墙体距下方墙体的距离,约百米左右。

 

这也不是撞道口的堡墙。撞道口的堡墙在下方200余米以外的一个平台上,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为大石条筑就,已经被利用为民居的一部分。堡墙北接山坡。首先城堡没有这么大,其次城堡不会堵在狭窄且坡度很陡的山口。

 

这确实是墙。不会是现代的墙。也不是堡墙。

这会是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早期的撞道口的隘口墙。

从撞道口西侧的高处俯拍撞道口关口地形时,可以看到,早期的撞道口,在内侧的那道梁向山口的延伸线上,而现在的主线墙体,在山脊主线上,并且向外侧偏离了一个较小的角度。

 

无意中,突然又发现,在上方拍摄东侧墙体的那张照片,山坡上似乎站了一个人。

 

继续放大照片,更加像一个人。像一个头戴盔甲的士兵。这是大明的守边士卒吗?是因为我们这些热爱长城的爱好者的到来而显灵吗?

上次与萧艾老师、活力的荒野老师重走“秦皇旧址”长城与擦石口,进一步证实擦石口不在现在的庄户村南的长城主线上,而在擦石口村北的狭窄幽深的沟谷中,并重新整理了一篇记录《看山看水||“秦皇旧址”原是擦石口长城,“耷拉边”长城并非修错:一段长城,揭开诸多谜题的钥匙》

指出早期的擦石口由于修建年代早于现在的长城主线墙体,因而并不在主线之上。这一带的长城墙体,也经历过不止一次修建。

 

与此类似的,比如居庸关。居庸关原在上关处,也位于关沟深处,不在军都陉的外口。洪武元年建。土木堡事变之后,景泰年间,在长坡店重建居庸关,仍然在沟谷深处。至于关沟外口的八达岭城,则是在弘治十八年建。八达岭一线的长城,与擦石口一带的长城修建年代相同,均始建于嘉靖三十年。

 

其实,这反映出明长城早期与中后期不同的防御思路。

 

明代北方修建长城及关塞,经历了几个不同阶段,或者按重大事件,划分为不同的防御思路。

1、开国之初的均衡态势

洪武永乐年间,明朝前期兵强将广,朱棣天子守边,兀哈良三卫(又称朵颜三卫)归顺大明,在大明与北元之间起到缓冲作用,明朝军力基本处于主动的强势地位。因此大明开国八十余年,北方边境基本保持了均衡,没有重大事件发生。

这个期间,明朝早期的边墙防线,不像后期那么健全,以沿边设置的各处卫所以及燕山内侧的关塞为主,据说徐达在燕山南麓堵塞了200余个山口,在重要的隘口设置关口、城堡,防御的思路以堵为主。这个时期关口往往设在内口,并不在外口或山脊。这种防御思路,是把敌虏放进沟谷,一路畅通;设在内口的关口,形成一个口袋阵,得到口袋深处关前,在口两侧布置火炮、箭手,进无可进,退不能退之时,人马拥挤,就会杀敌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阶段大致自洪武元年(1368年)持续到正统十四年(1449),前后共计80余年。

2、瓦剌的强盛与土木堡事变,明朝由盛转弱

15世纪中叶,蒙古草原上各部落经过分化、融合,形成了鞑靼、瓦剌两大部族,并且瓦剌一度强大到打败鞑靼,将势力范围推进至大同、宣镇一线。蒙古部落在向中原政权索要封赏过程中,不断产生矛盾,最终于正统十四年发生了土木堡事变,明朝精锐兵力被歼,自此以后,明朝军力由盛转衰,转入被动防御的相持阶段。

这个时期,明长城的防线进一步后退至燕山一线,朵颜三卫时叛时降,北方边境不稳定因素大为增加。不但在北部大边设置防线,而且在内线设置数道防线防范内线的朵颜三卫。这个时间的边墙,加固、重修了各处隘口墙,包括在陵后诸隘口、永宁一带新修大量墙体。居庸关景泰年间在长坡店重建,擦石口设口于嘉靖二十三年,大致也属于这一阶段。

这个阶段,大致自正统十四年(1449年)持续至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前后共计约100余年。

3、庚戌之变与全面修筑长城

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蒙古俺答汗因长期要求进行边贸得不到满足,并且使者被杀,俺答汗纵兵自古北口溃边而入,在怀柔、顺义、通州、平谷等地大肆劫掠,历八日乃从古北口、白羊口而退,此为震惊整个大明的庚戌事变。自此以后,蒙古兵进攻大明成了常态,进攻的线路也被侦察成熟,虏骑就会选择早期看不上的点进行偷袭。修建连续的大墙,成为迫切的需要。

于是嘉靖三十年,修建了蓟镇至昌镇白羊口下的边墙,嘉靖三十四年,修建了昌镇横岭路的边墙。这个时期的墙,为毛石墙体,以三合土或黄土粘合。至今仍然保存下来的,包括擦石口至鹰飞倒仰的“秦皇旧址”段长城、大榛峪口西侧被标为“北齐长城”的残墙、怀柔延庆交界处的双界山长城等。墙体为保持连续走势,选择大体沿山脊修建,因此,这个时期的边墙,与早期守内口布置口袋阵法的防御思路开始有所变化,避开了一部分早期隘口。但由于毛石稳固性差,这个阶段的边墙无法在陡峭的山崖边修建,因此也回避了在断崖边修墙,在险要处往往迂回至缓坡修建。如大榛峪口西侧的残墙,向东接驴鞍岭堡,再至磨石口西南侧的残墙,避开了大榛峪口、驴鞍岭口两个几乎垂直的关口。(参见《看山看水 ║证伪一段“北齐”长城,试解大榛峪段早期明长城走向》)

这个阶段,大致自嘉靖三十年(1550年)至隆庆二年(1568年),前后约18年。 

4、隆庆历历年间修建砖石长城与空心敌台

隆庆元年,戚继光从抗倭前线调任戚镇,隆庆二年任总理蓟镇练兵事务,开始创建空心敌台,并对嘉靖年间的边墙进行修葺、加固、加宽、加高、包砖。根据蓟镇一带出土的碑刻,空心敌台及砖石墙体的修建,迟至戚继光被弹劾后的万历十几年仍在进行。

自此以后,明代少有志书予以记载。而这个阶段所遗留下来的砖石长城,也成为最为壮观雄伟的长城。

这个时期的长城,由于材料的更新,城砖与大条石更加规则,可以标准化预制,稳定性高,又大量使用三合土作粘合剂,因而可以在悬崖峭壁上修建,留下了包括鹰飞倒仰、蝴蝶结等处异常险峻的墙体。重修的砖石边墙,对线路有所修正,因而留下一些早期毛石墙体,后人不知缘由,猜测为“北齐长城”甚至“秦皇旧址长城”。

 

经历过几次变化以后,洪武永乐年间的长城关口,已经发生较大变化,擦石口不在长城主线上,撞道口也不在山脊上,而在山脊下方约百米处。

我一直有一种直觉,大长峪口不在九公山陵园上方的山脊垭口处,也在下方的沟谷中。《四镇三关志》载:大长峪口,永乐年建。永乐年建大长峪口的时候,并没有连续的主墙,没有道理选择山脊的垭口处,那儿远离下方,后勤供应、信号传递至大长峪堡都比较困难。在没有连续墙体的情况下,并且在明军较为强盛的时期,只有在下方的沟谷内口设置关口,布置成口袋阵,才能更有效地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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