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阅览 | 《节气家书·春》:风有信，花不误

《节气家书·春》:

风有信，花不误

作者：郡    主

编辑：王    斐

在我万能的朋友圈，有很多颇有造诣的文化大师，沈家智老师是其中一位。我常常潜水读他的节气家书，2019年初得知沈老师的心血付梓出版，忙欣然收了一本到案头。

作为一个守在自然里的教书先生，沈老师在每一个时节交替的时刻，通过鸿雁传书，向自己的孩子们之一桐桐，透过鸟兽花木，讲述周唐汉秦。他将文化在自然里的样子娓娓道来，引来同道者声声喝彩。

立春：我在春天里等你

《群芳谱》说，“立，始建也。”春气始而建立。自秦代以来，中国就一直将立春作为孟春时节的开始。立春之日迎春，也有三千多年的历史。

春饼是立春最受欢迎的吃食，东晋时代就有，那时候被叫做春盘。宋人《岁时广记》里，引用唐书中的一段话：“立春日，食萝卜、春饼、生菜，号春盘。”春盘演变到春饼、春卷，花样虽变，“咬春”的好兆头却从不曾变。

早春的花事里，木樨科素馨属的迎春花开的最早，与它相伴而开的，还有连翘。立春时节又是冬春之交，多有雨雪，迎春花凌寒而开，有不屈之志，为君子所喜。周痩鹃就很喜欢迎春花，他的迎春花盆景，袅袅有姿，让人艳羡。

雨水：在家乡的田野里回忆回不去的童年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里说，五行之中春天是属木的。“生木者必水也，故而立春之后继之雨水。再者，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矣。“

在国色里，青是初生的颜色。万紫千红，春色繁复，便以青色统之。《释名 释彩帛》里说：“青，生也，象物生时色也。”古人对青色的设定是极其宽泛的，蓝色、绿色、黑色都有可能是青——远山的灰黛是青，蓼蓝的汁水是青，姑娘的三千秀发是青，出家人的海青袍也是青，还有头顶的晴天，案牍上的青史，莫不以青名之。

古人计时，五日为一候，三候是一个节气。每年花最繁盛的时节，从小寒到谷雨这 8 个节气里共有 24 候，每候都有某种花卉绽蕾开放，于是便有了“24番花信风”之说。

二十四番花信风里，雨水一侯的信花是菜花。菜花入馔，在今人的觥筹交错浓油赤酱中，是比煨了三日的鲍鱼海参还要有味儿的时蔬一碟。

惊蛰：这世间最美的礼物，便是春光

昨天所谓“蜇”，是指动物入冬藏于土中，不饮不食。今天所谓“惊”，是天上的春雷惊醒蛰居的动物。惊蛰前后，渐有雷声，百虫出动，将迎来的是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古人以“桃始华”标志惊蛰一侯的开始。灼灼其华的桃花是这个时节里迷人的春光。而山上那开着明黄色小花的檫木，也像是春幡，像是大地与自然的信使。

江南一带有习俗，“三月三，地菜煮鸡蛋。”这里的地菜就是荠菜。“中午吃了腰板好，下午吃了腿不软。”而多出的荠菜花可以插在灶台上，蚂蚁一年都不上锅台。汪曾祺老先生喜欢吃荠菜，说它“能闻到新涨上来的春水的味道。”

春分：你从花间走过，诗歌一般美好

所谓分，阴阳相半的意思。当此日也，昼夜均而寒暑平。节令走到这里，春天便过去一半了。

古人讲究，四时八节皆循礼制而走。自夏朝起，春分是要祭日的。《帝京岁时纪胜》中说：“春分祭日，秋分祭月，乃国之大典。”黎民万庶虽不祭日，但也有他们的庆祝方式，那就是踏青。挑野菜，喝春酒，草长莺飞。

到了春分，就轮到海棠当值了。张爱玲在《红楼梦魇》中说：“平生有三恨，一恨鲥鱼有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头两句是宋人彭几“五恨”中的两个，第三句是她杜撰的。

海棠无香，着实是一件恨事。尤其是垂丝海棠，美则美矣，却不圆满。但并非所有海棠都不香，西府海棠是有一些清香的。古书中曾有“海棠香国”的记载，据言，海棠香国是古昌州的雅称，在重庆范围内，此地有昌州海棠一品，一时开处一城香，令人神往。文震亨《长物志》中海棠一则，就记有此品。

文震亨还说，“余以垂丝娇媚，真如妃子醉态”，这里面用了个很有名的典故，叫“海棠春睡”。

宋代释惠洪在《冷斋夜话》里讲了个故事，唐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也就是杨玉环，于时卯醉未醒，命高力士使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再拜。明皇笑曰：“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

醉态旖旎的海棠，也只有垂丝方可当得了。苏东坡说，“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以垂丝之风情，是当得起这般怜惜的。

春分日，最适合去看看世间人与世间物的美好，花开果落，鳞潜羽翔，是自然的亿万年造化，那般美，会教会人们民胞物与，敬物惜福。

清明：你要知道，清明是最属于自然的

寒食，在冬至后第105天，逢着此日，将上一年的火种熄灭，即为“禁火”，大家都得吃冷食。再过一两天，用新木重新钻燧取出火种，薪火相传，就是清明了。唐人韦庄说：“寒食花开千树雪，清明火出万家烟”，有火，也就有了烟火味，是人世繁华。

说到寒食节，不得不提一个人，他叫做苏轼。九百多年前，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任团练副使，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曾有“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的诗句，其中言辞，多有苍凉，和他在杭州任太守时筑苏堤、煮东坡肉是截然不同的境况。后来这两句诗竟得流传千古，成为天下第三行书。

时年八节里，唯有清明是最属于自然的。几场雨后，城春草木深，该绿的绿，该红的红。桃花谢了，依旧是满地花瓣，黛玉见着，要大哭一场；梨树的叶子逐渐茂盛，花也残了，刘方平说，“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是极伤春的句子。

清明来了，得去扫墓、摘野菜、做清明团子。用野蒜，就是薤白，做清明果。古人说“五谷为养——麦、黍、稷、麻、菽，五菜为充——葵、韭、藿、薤、葱”。这里面就有它。汪曾祺先生有一篇《葵·薤》，讲的也是它。

说到它，还应该提的是很多人熟知的田横五百壮士的故事。汉初立，高祖召田横，其不愿臣服，自杀。门人伤之，为作悲歌，一章言人命奄忽如薤上之露，易晞灭也，即为《薤露》。其歌言辞悲切，后李延年为之作曲，终得流传。

清明来了，快去自然里走走吧，你读过的书，都能在那里得到应证；你做过的梦，也会在花间寻见。

谷雨：看得见雨意，也看得见万物生长

雨生百谷，是多吉祥的节气。这也是下田的日子。耕牛在水田里行走，农人将谷种布在苗畦里，沉睡了一冬的田地终于开始了喧闹与忙碌。

还有杜鹃花也开了，李泽厚说：“盼得明朝归去也，杜鹃花里觅童年”，便是这个时候的事情。

谷雨祭仓颉，是以前的传统。仓颉是文祖，创造了文字。《淮南子·本经训》里有这样一句话：“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 民间以食为天，作出的解释是仓颉造字成功后不要上天的奖励，只要求人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上天感念，便在这一日天雨谷粒，下了一场谷子雨，故而名之为谷雨。

谷子布下去之后，便要摘桑养蚕了，戴胜降于桑，耕织都在谷雨时节启始。每年春夏之交，苦楝花开，如君子践约。南朝宗懔有本文集，叫《荆楚岁时记》，记录了中国古代楚地的节令风物，其中说到二十四番花信风，始梅花，终楝花。

程棨在《三柳轩杂识》里说过这样一句话，“楝花为晚客。”也许就是因为它开在了春天的最后，姗姗来迟。故而“晚客”也成了它的雅称。

传说中有个独角兽，叫獬豸，能辨是非曲直、识忠奸善恶，现在多站在司法机关的门前，它喜欢吃苦楝的叶子。而它的果实，也称为“练实”，是凤凰的食物，所谓“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说的就是它。

至此时节，芍药开在了桥边，古人称之为“婪尾春”，是唐宋两代文人的说法。婪尾是酒过三巡的最后之杯，芍药殿春而放，自有送春的味道。

过了这个节气，春色渐远，夏荫始浓，到了送春归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