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诗绪
烟花堤岸,春风残泪。
很多时候,于某个生活特定的日子不免有些特殊的感觉,不知于何年开始,除夕那天或早或晚不自觉地总要想起《千家诗》情,尤其是“隔年春”翻阅的年岁,常会引来唐代诗人杨巨源的接气匆忙的《城东早春》,而我却偏偏喜欢在那些寒梅绽放的枝头,或春风咏雪的顶端想象汉宫秋月。
寒退江南,雪花留意,彼此依恋,望相不舍,而又不得不放弃两
岸牵手的回忆,曾经的遥想仿佛是韩愈的《初春小雨》,充斥着季节的畅怀,“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有时候也经不住春风的温情,于阳台上放飞《千家诗》意,虽不比张十八员外的玉阶深情,却也常能感受到北国霜雪的浅薄,以及那些南风韵味的兴叹,再加上唐诗、宋词、元曲的雅座,并沏上一杯清茶,然自撩拨青春的火焰——雪点江南柳堤新,梅花白鹭沙滩恋;春风遥祝江流畅,往事风雨桥上韵;善才童子《千家诗》,壁垒铅华梳月镜;万家灯火谢孔明,春风杨花年年问。
此时此刻,假如我身处故乡,也会半握拳头,两手相重,以作唢呐吹奏,或与兄弟同路,从家里出发,婉转“松树林坡坡”,绕至“对门”,路过“塘跟前”,回到“杉树堡上”,沿路吹起新年的祝福,继而会同乌江喜气,再度扬起来年的风帆,飘向“近凉坨”,出访“牛栏盖”,“阊阖千门万户开”。
近两年来,我总是怀想曾已失的古版《千家诗》,在书贵如金的年代,它是我过年的珍品,年年品尝年年新,日日温故日日明……无形中,我还喜欢将《千家诗》与年相关联,至于诗的本身与年有否关系,假如有又有多大的比例,我却是说不清楚,只是记得其中有一首《元日》曰:“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符。”当然,不知北宋政治家、文学家、思想家王安石于年于乡又有多大的渴求,因其为抚州临川(现属江西)人士,照理说所描绘的应是江西人民的风俗年景,但我又想到赵宋王朝定都东京(河南开封),而他身为朝廷重臣,不免于京要陪驾过年,是否描写的又是东京年欢胜景?
但从“屠苏”来看,亦即“屠酥”,原本是一种阔叶草,南方民间风俗以作驱邪之用,或于房屋上描绘“屠酥草”,若是其下煮酒,则称“屠苏酒”。唐代诗人杜甫于民俗亲见的描写有《冷淘》诗:“愿随金騕袅,走置锦屠苏。”后至宋代,也有屠苏失却的后果记载。诸如《宋书索虏传》曰:“焘所住屠苏为疾雷击,屠苏倒,见压殆死,左右皆号泣。”北宋官员、文学家苏辙就信奉屠苏有佳,还练就了“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馀”的人生常态与淡定心情。现在民间正月初一还有饮屠苏酒的习惯,以此作吉利平安的向往。
二十世纪末,虽然我以主人的身份宣告于城市落户,但真正咀嚼城市的年味并不是很多,因为几乎年年都要回老家过年,至二〇一一年母亲去世后,才真正单独自主过年……其实,我感觉城市的年不是灯笼与春风,也不是老得发黑的《易经》和《千家诗》或《幼学琼林》,而是河东两岸的声嘶力竭,以及满天的“孔明灯”,其次是鞭炮的嚎啕与烟花的坠落等令人窒息的无奈,于是关门闭户自成常规,然而那浓浓的烟药味还是透过门窗缝隙,直入我的肺部,越到这个时候,越是想恋《千家诗》的清新朗洁,至于“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别致风雅自不用多说。
想书中解学士之诗,也是韵味十足。相传:明朝有个诗人叫解学士(解缙),其家正对富家竹林,因过年写春联“门对千竿竹,家藏万卷书。门对千竿竹短,家藏万卷书长。门对千竿竹短无,家藏万卷书长有。”与富家对垒,因一字蔓延,令富豪没奈其何,低头认输道 :“家有黄金万两,何值一字千金?读书人之事,说来话更长!”我除抄写部分外,便是书的遗失与寻找,最终下落不明。
回想当初,没用持之以恒的笔触面对解学士之诗,包括其他诗话都成了永远的遗憾……为此,才将抄写的部分诗文尽快纳入散文集《时光碎片》(鲁乾亮著,2017年11月,团结出版社)的收录,以其镇住心灵的洁净与过年的环境友好。
今年春节,单位给我排正月初一值班,不用分说这个城市的年我又要参与,自是难归归便得,乌江烟景有谁争?纵然城中还有我,我自忙里度人生。除夕清扫,早过早饭,随想《千家诗》,滤过门窗地板,再看四川峨眉山党元明先生的《红梅赞》画作,仿佛又是宋朝王淇的心思——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诗人说到今。回想先生题字,举目三望,问姓舍名谁,随即附曰“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笑纳先生画作,从庚寅至辛丑年的轮回中,我反复品读,仔细琢磨,终得“自在其中”四个字,难怪先生画梅深意,悟道超前,原是——不向春来春亦笑,梅到手中梅自开。
烟花堤岸,纸钱飞蝶,早已奏响一江序曲,抢报新春无数。我清早起来,赶在滨江大道上,沿路收起清洁工人的艰辛,慢慢盛入陈年回章,以期来年愿望,或从今以后建章立制,不以燃放烟花爆竹拜年,让空气更清新,让环境更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