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八)
注:内容形式灵感来自——《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我打开录音笔,和他面对面坐下。
为了方便客观陈述,我们提问时对自己均采用第三人称。
“那开始吧?”我给他一个笑容。
他点头。
“你为什么喜欢他?”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手指纤长,举止优雅。
刚开始就问这么劲爆的,他可真行。
“他能给我的慰藉是精神层面的,有的时候我感觉到能够打开我和他之间很深层次的联系……这么说虽然很唯心,但是很多次已经证实了我确实能够感受到他,比如知道他当下在做什么,心情怎么样……额……你是不是会觉得很奇怪?”我意识到他听得很认真,像是已经被吸进了我的漩涡里一样。
“我明白你的感受,因为我也有过。”他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炙热。
其实我也是,这些东西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他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安心的人,就好比我偶尔出现的躁狂症会让我变得很神经质,可是一看到他,我可以立刻安静下来。我觉得很神奇,这一点连我的家人都做不到。”
他的双手交叉垂放在腿上,头微微偏了偏,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你也是读过我的小说的,说实话,我相信‘契人’的存在,只是我不知道具体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达成灵魂的契合的,所以吸血鬼题材也是我的一种尝试,它能够将我的这种想法尽量合理化……”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你的文笔一直是很吸引我的一个因素,有的时候觉得你什么都说了,有的时候又觉得你什么也没说……还有,你的隐喻用得很厉害,一个故事有不同的解读,那最后的结局也是完全不同的。”
“谢谢你的夸奖。”我由衷地说。
“那,你怎么看待他的音乐?”他的语气带上了小心翼翼,还有一丝期待在里面。
“画面感应该是最先冲击到我的,每一首歌都是这样。所以你应该会发现,我写的东西也是画面感很强的,因为我提前做好了预判,比如我写了一段东西出来,它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可能你哭或笑的每一个点,我都有设计。”我顿了顿,“但是这种设计绝对不是刻意的,也许因为我是个感受派吧,当下的情感应该是什么样的,改一个字都会变得很奇怪,所以有的时候我写东西并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只是梳理用词的时候会一遍遍地去‘计较’它到底合不合适。”
他笑了:“这一点和他很像。”
“或许每一个与‘创作’沾边的领域,大家都是这样的吧。我反倒觉得这种‘锱铢必较’是很打动人的,并不像不了解它的人说的‘那有什么用’,仔细品还是有区别的,能来得更让人心悦诚服一些……”
“很多时候他的音乐会‘悬浮’在我的大脑皮层中,一遍遍从头到脚洗刷着我……这个比喻很奇怪是吧?不过确实是这样,人是最会藏污纳垢的一种生物,我也不知道如何能将自己练就得‘百毒不侵’,这是非常厉害的一件事……”
“我也在一直做你说的这件事,百毒不侵实在是太难了,我只能是让自己最大限度地不要迷失自我。”他适时开口。
“有一段时间我只有听着他的音乐才能睡着,《CANCER》和《SPLIT》是我最常听的两首,我还为它们写过故事……”
说完这些话我沉默了很久,那种很浓郁的悲哀情绪又来了。
他觉察到我的不对劲,伸手想关掉录音笔。
我抢先一步把它攥在手里,眼底带上了他不曾见过的偏执。
他没有强迫我,慢慢坐回到柔软的沙发上。
“能不能简单谈谈你的哲学观呢?你和他私下也是有很多交流的。”他又抛出一个问题。
“我的身体里一直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不止是人,任何事物都是矛盾对立又相互统一的……”我喝了一口微凉的咖啡,皱了一下眉头,他见状,立刻起身去给我重新倒一杯。
“我一面坚定自己的马克思主义信仰,一面又对无法解释的所谓‘迷信’的东西深信不疑。你该知道的,我们人尽可能简化自己的存在,才有了一系列的度量衡;我们人之所以为人,那是生物进化要探讨的问题;基因又如何决定一个人的特质,又成了生命科学的研究范畴……你要真让我说出个所以然来,以我目前的学识和阅历,还不足以支撑我给你一个相对科学客观的答案,事实上,这是很多理论研究学者一生为之痴迷和奋斗的事业。我呢,最多不过是在彷徨无措的时候寻求一点可以‘自圆其说’的理由吧。”
说完这一大堆,我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
“嗯,平衡是每一个人都在寻找的,而失衡是多数情况下发生的。”他捏捏我的小手,试图给我一些安慰。
“有时我会混淆现实和梦境,会没来由地大声哭泣,破坏力极强,可是又没有勇气去了结自己,总觉得还有一点东西值得我留恋……就这么等啊等,命运待我还真不薄,我等来了他……”我调整一下呼吸,继续说,“是不是很老套?好像每一个喜欢他的人的过去,都是痛苦不堪的……”
我没有想过要他的回答,因为此时此刻,包括他在内,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蒙上了一层浓浓的失真感。
许久未探望我的“黑狗”出现了。
我脑子里的那根弦立刻绷断……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一段极其短暂的时间里,我迷失了自己。
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失控。
他后来回想,说被当时的我吓到了。
我说,我把自己最黑暗的一面都给你看了,可不能白看。
他懂我的意思,所有的话都藏在那个缱绻缠绵的吻中了。
回到现实,我早已瑟缩在他的怀里,哭成乱七八糟的一团。
“嘘……放松……不要想了,乖……我在这里呢……”他一直在柔声安抚我。
我肆意释放着自己黑洞里的东西,还在不清醒的时候咬了他一口,一个深深的牙印。
“至少他救了她,她也救了他。”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他是个活在深渊里的人,而她带着一身的光照进了他的死海里。”
我听懂了,抬起埋在他脖颈里的脏兮兮的脸:“我给你唱首歌吧。”
“好,如果难受的话就停下来,不要勉强。”他亲亲我。
平复了鼻音和哭腔。
我唱起了《小狐狸》。
(我喜欢里面的瑕疵
我一唱歌声音就会变得很空灵,而日常交流是另一个感觉~~)
它陪伴我走过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我经常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给自己唱这首歌。
他抱着我坐在我们经常一起看夕阳的露台上,猫咪也在我们身边。
他把我圈得好紧好紧,好像生怕我消失了一样。
迎着今天的夕阳,旋律轻轻飘出来。
我才发现录音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都不太懂他当时的神情,在我唱完《小狐狸》的时候。
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疼惜,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的手有些抖,拨开小小的开关,把它放到他的唇边:“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在她进入我的生命之前,我有想过她的样子……她在人群中不争不抢的,外表很酷,个子不高,背影可爱……然后,嗯,这是第一印象。”因为刚喝过咖啡,他的唇还是亮晶晶的,“我跟她的相遇真的很偶然,就是很平常的一天出去工作吃饭,这算缘分吗?应该算吧?”他有些害羞地扣扣自己的手指。
“当然。”我点头。
“她很喜欢冷着别人……”他笑,“不熟的人真的一句话也不会多讲,所以刚开始会给我她很安静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嗯,还有就是,她心软的点总是很莫名其妙但是我又刚好可以理解的那种,她对我也是一样,不管什么事情,她的分寸感总是把握得特别好。”
“你这是把所有能想到的好听的话都用来形容她了吧?”
“她很难不让人心动……”他的评价真的很高。
“遇见她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会有女孩子是那样的……诶呀就是怎么说呢,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轻易击垮她,她可以化解外界施加给她的一切东西,好的不好的都有,只要给她时间就可以。”
“她有那么厉害吗?”我嗤笑,还冒了一个鼻涕泡泡,他看着我笑得很甜。
“当然!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我不曾见过的很诗意的东西,也许与她本身的喜好有很大关系。更难得的是,我觉得她很全能很厉害,可以写出我想要的东西,而且几乎不用做什么改动……嗯,就是觉得……她可以读懂我……”
“你怎么看待曾经拥有过的感情?”我现在差不多缓过劲儿来了,下半场的主角是他。
“可能是因为年纪长了,我觉得‘拥有’并不适合我,我可能……曾经疏于和外界进行情感交流,有过的几次……其实我都是很被动很无措的,或许应该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维持一个双方都很舒服的状态。你也知道的,我不太想为了过于迎合一个人而放弃掉我原本坚持了很多年的东西。”
“包括亲密的爱人吗?”我想知道他的答案。
“有了她之后,我自己多多少少也会有变化吧,不是非得靠取舍才能解决问题的,况且她那么懂我,甚至我什么话都不说,她只需要看我一眼,就懂我当下的心情,这是一件很神奇又很浪漫的事情……其实我心中向往的是两个人可以相互融合,而不是为了磨合强行抹掉自己灵魂中最独特的部分……”
“你发现了吗?你的遣词用句不知不觉中也变得和她一样严谨了,要是换做多年以前,我也许不会认为这些话是你说的。”
“她真的影响了我很多……跟她用心交流过就会知道她是一个多么特别的人……总之,我很感恩遇到她……”
“要不是我知道她是谁,估计我会把家里的老陈醋坛子搬过来。”我开玩笑地说。
“宝贝。”他拥紧我。
“嗯?”
“答应我,以后不要把自己当实验对象了,你把自己割得鲜血淋漓,我会跟你一样痛……不要这样了好吗?”他将唇柔柔地贴在我的额头上,轻声细语。
是的,今天搞得这么奇怪,是因为我最近在做一项课题研究。
我把自己当小白鼠了。
不过,似乎收获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好。”我做出承诺。
原来合二为一的感觉是这样,我们对自己的伤害会百倍地痛在对方身上。
爱他不是选择题,是是非题。
疼在我身,痛在他心。
我怎么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