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边上的情缘
"咣当!咣当!"我虽然生在农村,但从小却对火车和它们开动的声音和"呜一一"的汽笛声十分熟悉。因为外婆、大舅家,就在铁路附近。小时候,我和母亲去外婆、大舅家,爱走公路、铁路去,当然是走路,走公路,走铁路,也走乡间小路。
外婆、大舅家在原来的宜宾县草堂乡(今属孔滩镇)农村,院子名字叫草鞋塆,离铁路有四里多路远。
去外婆、大舅家时,离开了草堂的铁路,走上小路,就快到外婆、大舅家了,我们走累了,但也不必急着走路了,这个时候,母亲便和我在路边停下来,歇一会。她便给我讲幺舅小时候抱出去的事。幺舅被抱(过继)到了白马场,现在,幺舅生活得好好的,上面有二老,下面有三个孩子。母亲讲得很凄惨,她感受到的是一家人的骨肉分离,常令我泪眼婆娑。其实,现在,不是很好么?母亲她们三姊妹也可你来我往,并没有人加以阻挠。
有一次,我和母亲到了外婆家后,第二天早晨醒来,母亲高兴地对我说:“今天带你去幺舅家!”听母亲这么一说,我便十分高兴,眼前便浮现出幺舅家的情景,我对幺舅家很熟悉。他家在白马场那边,离外婆、大舅家有十好几里路远。幺舅家在一个大院子里,门口有个大坝子。院子在一个小山脚下,上面是一条公路。幺舅家前门是两扇大门,门前还有两道栅栏,这在农村里是比较少有的。幺舅家的厨房特别宽大。因为一边无墙,与邻居家之间有一条阳沟,因而特别明亮。厨房的另一边是猪圈,因为房间比较大,猪圈就与灶离得比较远。猪圈尽头是他家的茅厕。茅厕真的很特别,不像一般农家,人们上厕所,是蹲在粪坑边的。而幺舅家的粪坑,是在人解手的下面,离人解手的地方有数米。在猪圈旁边每隔几十公分铺一块木板,人就蹲在两块木板上面拉屎。因为这些特点,那时我虽然年纪小,却对幺舅家记得真真切切。
当母亲把我带到草堂至王场乡之间的铁路边,走进铁路对面小山上的一户土墙灰瓦的农家时,母亲告诉我:"幺舅家到了!"没有大院子,没有我熟悉的幺舅家的一切,我便对这个幺舅家感到陌生,本能地排斥。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迎了出来,热情地招呼我们:“姐,来啦!走累了哈!"我却像被人拐卖了一样,大声地对妈妈说:“这不是幺舅家!”当时我很小,只有五六岁,怎么知道,幺舅不只一个呢!后来,母亲告诉我,这个幺舅,是她家族中的一个兄弟。他盛情邀请母亲和我到他家里作客,母亲想了想便答应了。母亲姓江,江姓应该也是大姓。在我老家附近,观音桥下面,有好些姓江的,且是母亲一个家族的。而在孔滩前面,也有不少姓江的,只不过比较分散,却像我这个幺舅一样,与母亲同一个爷爷的,或同一个祖祖的,自然就亲得不得了。不只这个幺舅,在白马场,我和父亲也曾应邀去过大山上面的一个舅舅家。现在,有人硬要在亲戚中分什么亲的、疏的,我便觉得很好笑。我的与母亲同一个爷爷的舅舅和母亲的亲哥哥、亲弟弟,他们对我们都一样地好。一转眼好几十年过去了,不知这个幺舅还健在否?
草堂到王场这段铁路,对我而言,就像一根藤,上面结了几个亲戚的“瓜”。铁路边,离王场不远,有一个大地名,叫王四通。大舅的大女儿和姑婆大儿子的大女儿,这两个表姐都嫁到了王四通附近,可惜我不知道具体的地方。
王四通附近,我还去过一个地方,也是在铁路西边,有大概五里左右远的一户农家。
那是一九八六年,我高考结束时,知道考上了一所中专,但录取通知书却迟迟没接到,原来是学校的女生宿舍被邻近工厂占用还在腾退之中,因而我的心里有些许不安焦躁。这时,母亲便带我到了那家搞迷信的农户家,也算是带我出去散散心吧,除此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外婆家离我们家有好几十里路,山高路远水迢迢。母亲嫁到了这边之后,凡是从娘家那边嫁到这边的都亲得不得了,相互打听,结交。我知道的,本生产队有个二姨,后来,在四队,又找到一个姐妹,叫“江克珍”。
江克珍姨妈的夫家姓程。当时,她三十多岁,拜了一个搞迷信的师傅,跟她学手艺。因为姐妹关系,她和师傅于是到了我们家。江克珍姨妈的师傅,说是师傅,其实年纪跟她和我妈差不多,也不过三四十岁,说是姐妹还更恰当些,她显得有些忧郁。后来,母亲又让我拜这个师傅当了干妈,没多久在夏天,母亲便带着我去了“干妈”家。
这个“干妈”姓吕,叫“吕文英”,听说她手艺很好,在当地名气很大,就像一个活菩萨,活神仙。在她家,我见到了她老公,身材高大,但却是一个残疾人,有一条腿没了,走路要拄着拐杖,肯定干不了重活,做不了庄稼,干妈身上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因而她那门手艺也有些逼出来的味道,她当然说是“神示”,神的指引。值得庆幸的是,我去的时候,干妈的一对儿女已长大成人,儿子胖胖的,看来是要熬出头了。
干妈家自然有种神秘的气息。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当然是不大习惯的。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爱和友善。她说,她也可以通过法力阻止我读书升学,影响改变我的前途,但她不会那样做。她的手艺是向善,帮困,助人。我对她的"法力"并不大关心,我知道她也许有点”吓唬"一下我的意思,让我对神灵有些敬畏,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人们常说一句话:“心诚则灵”,这句话看来不假。我的这个江克珍姨妈,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农妇,她家没有任何背景人脉,自身也无特别的技能长处。唯一的就是拜了这个师傅,信了神,没想到她的儿子后来却非常有出息,是至今他们生产队走出去的人当中,官当得最大的一个。当然,把他的今天纯粹归结到神灵菩萨保佑,是荒谬的。但我却感到,我们就像是一棵苗木,要吸收许多水分、营养。这营养,当然要多、要杂,甚至还要"奇"。毛主席说过:"我们共产党人好比是种子,人民好比是土地,走到哪个地方,就要在人民中扎下根来,开花、结果。”后来,有人告诉我,我这个姨妈的儿子后来之所以成大器,确有"神助"。而这“神”,就是他们生产队的董支书。我知道,董支书一家,一直有关心、帮助别人的传统。当年,我读高中时,他母亲就很关心我,曾对我母亲说:"你儿子文科好,怎不叫他读文科呢?"她儿子董天明就是理科好,在高中读的理科,后来考上重点大学,如今成了权威专家。董家妈妈身材高大,在我看来,多像一尊慈爱的菩萨呀!
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再去铁路边寻找这个“幺舅”的家。但今天,这种寻找也变得困难了。大舅肯定知道,他以前去王场赶场,也时常走铁路。但如今,他已将近九十,耳聋眼花,与他交流很困难了。大舅娘也早已去世。大表姐也一定知道。但最近表姐夫彭大哥生病住院,生命垂危,已进入倒计时,目前她哪有时间心思去帮我实现这个愿望,陪我去找一个人,一个地方?
我想,我是一棵树,吸收了许许多多的水份、养份才长大。不仅要有绿叶对根的情意,也要不忘了大地哺育的深情!不要忘了那段铁路边上的情缘和情意!
王良炬 2021年1月5日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