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则:心存汉室的孤臣 ——不为人知的三国优秀将领之一
上篇讲张既时,曾提到另外几位也没有出现在《三国演义》里的优秀人才,其中就有苏则。
苏则,字文师,扶风武功人。苏姓是当地世代望族大姓,苏则少年时就以品学皆优闻名,志存高远,郡举孝廉、州举茂才,朝廷三公辟召,都不去。
孝廉可以做三署郎官,茂才可以做县令长,到三公府可以做属官,三国时许多人都是通过这样的渠道慢慢起家的,曹操、孙权都是从孝廉做起,就连有四世三公雄厚家族政治背景的袁绍也是从郎官做起。
苏则却看不上,这算是志存高远吧?巧的是,他确实也做到了,踏上仕途就是郡守,先做酒泉太守,后来又转安定太守、武都太守。
他任安定太守的经历很有趣。汉末三辅地区(长安周边)战乱不已,苏则就跑到北地郡(今甘肃省宁县一带)去避难,客居在安定(今甘肃省泾川县北五里),依托于当地一个叫师亮的富绅。
师亮给他的待遇不是很好,苏则感叹发愤地说:“天下早晚会安定,到时我一定到这个地方来做郡守,整治这些人。”因为不满师亮的待遇,就和同为三辅地区的冯翊名士吉茂等人隐居郡南太白山中,以书籍自娱。
没想到他真做了安定太守,师亮等人吓得打算逃跑。苏则赶紧派人去解释,说那只是一时气话,不要当真。留住师亮等人后,苏则一直以礼相待。
建安二十年(215年)曹操征张鲁,路经武都郡,召见苏则,对苏则很是欣赏,让他做军中向导。收服张鲁后,苏则安抚平定了武都下辩的氐人部落,打通了通往河西的道路,曹操任其为金城太守(今甘肃兰州西)。
金城遭逢战乱后,人口十分稀少。苏则到任后,采取安抚政策,招引羌胡,给予牛羊,分粮与民。数月之间,流民纷纷回归,有数千家人户。苏则又立威,下达禁令,犯法必诛,守法必赏。亲自教导百姓耕种,当年就获得大丰收。归附者日益增多。
陇西李越造反,苏则率领羌胡兵攻打,李越立即请求归附。一个汉人官员可以率领羌胡兵作战,也可见他在当地的威望。
上篇提到过,曹操死的那年(220年),西平麹氏家族的麹演造反,自称护羌校尉。朝廷任命的正牌护羌校尉、金城太守苏则出兵征讨,麴演投降。
曹操死后,曹丕设置凉州,以安定太守邹岐为刺史。麴演又联络附近各郡再次反叛,拒不接受邹岐。酒泉郡(治所在今甘肃省酒泉市肃州区)黄华扣押太守辛机,张掖郡(治所在今甘肃省甘州区)张进扣押太守杜通,二人都自称太守响应麹演。武威郡(治所在今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的三个胡人部落也趁机作乱,占山为王。
武威太守毌丘兴(毌丘俭之父)紧急向苏则求援。当时雍州、凉州的豪强都强迫当地羌胡跟从张进等造反,声势浩大。金城郡里的官员大多认为抵挡不住张进,不能派兵去援救。屯守金城的将军郝昭、魏平得到的指令也是不能西进。汉朝有郡守不能越界征讨的规定,只能在自己郡内动武。
苏则召集郡中官员、郝昭和羌人部落首领商讨平叛事宜,坚决主张“专权而定”,根据情况采用权宜之计,迅速发兵援救武都。所幸郝昭等人也不固守成规,敢于担当,与苏则一起出击。三个胡人部落首先投降。苏则又与毌丘兴兵合一处,共同在张掖郡攻击张进。
此时任雍州刺史的张既也大张旗鼓地发兵相助,为苏则后援。
麴演听说大军到来,率领三千步骑来迎接苏则,表明上说是来援助,实际上是想发动叛乱。苏则将计就计,引诱麴演来见,将麴演斩杀,拿着麴演的人头出来给麴演的部众展示。麴演部众全体逃亡。
苏则与诸军一起包围张掖,斩杀张进及其支党,其余人众全部投降。黄华也被吓坏了,赶忙自动投降。
河西平定。因战乱阻塞的西域之路重新打通,功莫大焉。
平定河西后,曹丕写密信给张既,询问苏则的事迹可不可以封侯,要求张既也秘密回答。张既回信曹丕,极力夸赞苏则,认为应该封侯,才足以劝忠臣,励风俗。于是曹丕封苏则为都亭侯,食邑三百户。
汉末宦官乱政,连续二次党锢,使大部分士大夫对朝廷失去信心,宁愿隐居也不愿入朝为官。废史立牧后,朝廷逐渐被地方架空,军政大权落入州牧、郡守之手,形成汉末地方官员特有的“二重君主观念”,先忠于自己所在的州、郡“主公”,后忠于朝廷,出现“州郡记,如霹雳;得诏书,但挂壁”的奇特现象。
曹操执政后,唯才是举,得到士大夫的拥戴,纷纷以归附曹操为荣。夏侯惇因为其他将领都做了魏国的官员,而自己还是汉的官员而深以为耻,一再请求曹操改任自己为魏国官员。
以至于在汉魏之交时寻找忠于汉室的三国人物,犹如大海捞针。诸葛亮“恢复汉室”的口号,更多的是一种政治宣言,不足为论。说得最多的就集中在荀彧一个人身上。
汉朝几百年王朝,怎么也有人效忠吧?不会只有荀彧一个。
在朝为官的杨彪,杨修的父亲算一个。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一样,也是四世三公的豪门。杨彪打心眼里瞧不起宦官后代的曹操。曹操初入洛阳朝见献帝时,被杨彪一个眼神吓得赶紧借口身体不适跑回了军营。
其实杨修也瞧不起曹操,经常破解曹操设下的迷局让曹操难堪,什么鸡肋啊、一人一口酥啊、门中加活为阔啊、绝妙好辞啊,甚至轻而易举地猜测出曹操的行政程序。当然曹操不会小鼻子小眼到为这些文字游戏和小聪明去杀他。杨修被杀,主要是被曹植裹挟进了夺嫡之争,涉及朝廷根本,不杀不行。
曹操杀了杨修后送了许多珍贵的东西给杨彪以示安抚,但给杨彪的信中却说杨修“恃豪父之势,每不与我同怀。”直接指斥杨彪。杨彪管你怎么说,仍然回信表明自己喜欢杨修,看见赏赐的这些东西更加深了思念儿子之情。
曹操有次遇见杨彪,见杨彪很清瘦,就问:“杨公怎么这样消瘦啊?”杨彪回答说:“我很惭愧没有金日磾的先见之明,还怀有老牛舐犊的爱子之心。”曹操被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很是尴尬。
金日磾是汉武帝时的匈奴休屠王太子,降汉后深受汉武帝喜爱和重用。金日磾长子被汉武帝称为弄儿,特别喜欢。有一天,金日磾遇见弄儿在殿里同宫女戏耍,玩得有些过分,他怕将来受到这个淫乱儿子的连累,亲手将他杀了。
听得出杨彪的怨恨了吧?早知道我自己把儿子杀了算了,免得我现在这样苦苦的想念他!
自建安十一年(公元206年)杨彪爵位被夺后,就以脚疾为借口辞官归家,一直到死都不愿出来为官辅佐曹操、曹丕父子。这其中有爱子被杀的私仇,也有累世皇恩积淀下来的忠诚。
在外为官的恐怕就是苏则了。
苏则为人刚直,疾恨邪恶,平生最仰慕西汉诤臣汲黯。曹丕后来召苏则入朝为侍中,与董昭同寮。董昭是曹操为魏公、魏王,一步步夺取汉室皇权的主谋,苏则十分鄙视他,视其为佞臣。
有次集会时,苏则与董昭坐一起。董昭上了年纪,坐了一会儿累了,就枕着苏则的膝盖休息(古人是跪坐),苏则直接把他头推下去,说:“苏则的膝盖,不是佞人的枕头。”
曹丕禅汉时,苏则和曹植分别悲哭过。曹丕知道曹植哭过,但没听说苏则的事情。有次曹丕谈起这事,说:“我应天而禅,却听说有人为汉室而哭,为什么会这样呢?”曹丕是在指责曹植,苏则以为是问他,顿时怒发冲冠,想和曹丕辩护论证。侍中傅巽在苏则旁边,赶忙掐了苏则一把,说:“不是说的你。”苏则才没说话。
曹丕喜欢打猎,苏则有次随行。谁知守护猎场的士兵大意了,没注意到关鹿的竹木圈松了,关在里面用来做诱饵的鹿全部跑了。曹丕大怒,将相关督吏士兵全部抓拿,准备杀头。苏则以死劝谏,曹丕才赦免了那些督吏士兵。但却因此开始疏远苏则。
苏则是个直人,看不出曹丕对他的不满,仍然经常据理直言,使曹丕难堪。
当时正值粮食缺乏,百姓饥荒。曹丕却屡兴军事,营造宫室。苏则多次直言劝谏,引起曹丕反感。
还有件事顶得曹丕十分恼怒。曹丕有个癖好,喜欢奇珍异宝,经常找孙权要南海的珍珠、贝壳什么的。有次他问苏则:“你攻破酒泉、张掖,西域通使后,燉煌曾经献过一颗直径一寸那么大的珍珠,现在还可以找他们要吗?”苏则说:“如果陛下以德治国,德化流传到西域,就算不找他们要,他们也会进献。主动找他们要,就算得到了也不足珍贵。”
可能任何一个皇帝听到这样的回答脑壳都会大。
苏则确实是个和汲黯一样的诤臣。帝王从来不喜欢诤臣。黄初四年(公元223年),曹丕将其外放到河东王曹霖的河东国为国相。上任途中,因病而亡。
朝廷追谥其为刚侯。按照古谥法的解释:追补前过曰刚;强毅果敢曰刚;致果杀敌曰刚;强而能断曰刚;自强不息曰刚;政刑明断曰刚;威强不屈曰刚。总的来说评价还是很高,肯定了苏则刚强威武的一生,只是不明白苏则哪里来的“追补前过”?
曹魏著名猛将,让孙权害怕了一辈子的张辽,死后的谥号也是“刚侯”,但张辽是降将,确实有“前过”,苏则一直是汉将,怎么会有“前过”?又是如何“追补”?
也许曹丕以为他固执地“心存汉室”就是“前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