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驾车 去伦敦——第三章 爸爸,别为我担心
钱的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浮上水面。此行伦敦45天,加上去北京往返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因私请假,单位领导会批准吗?中国残联的领导担心风险,省残联的领导会不会也有顾虑?
中午在单位午餐,几个同事聚在一起。我说:“我准备去伦敦。”
“残奥?”
“是啊。几个残疾朋友自己开车去。”
“开你那三轮'宝马’?”
“怎么可能!开汽车。”
“你的汽车是托运去的吧。”
“哪里啊,从北京开到伦敦。”
“就你那个开车水平?”
“嘿嘿,同行的可都是高手,一路学习呗。”
“那得多长时间?”
“45天,从俄罗斯过去,到北欧的芬兰、瑞典、挪威、丹麦,再往德国、荷兰、比利时,最后从法国到英国。”
“哇,壮举啊!”“够潇洒的!”“很有创意!”“我好仰慕呀!”同事们感叹着。
“是中国残联组织的吧?”
“不是。几个残疾朋友自愿组合的,全部自费。”
“那得多少钱?”
“15万。”
“这么多?不如飞去。”“15万是多一点。不过人生能有这么一次足够了,值得。”“45天非常辛苦啊!”“去拉点赞助!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弄个微博随时发消息啊。”“回来可以写本书了。”
同事们的七嘴八舌坚定了我的决心。
回到办公室,我迅速写好了报告,先说这次自驾伦敦的时间、路程和意义,然后说我愿意并渴望加入“2012北京-伦敦中国残疾人士自驾行”,承诺一切费用自理,途中风险全部自己承担,请假50天(含休假21天),恳请领导准假并同意办理出境手续。
忐忑不安。
先请分管领导批准。分管领导中午一块吃饭聊天时已经知道这事,他乐呵呵地签了字,“我同意不算数,要一把手说了算。先让人事部门把把关吧。”
人事部长看着报告:“不是中国残联组织的?”“几个残疾朋友自愿组合的。”“那就是请假了,领导同意就可以了。”“因为要出境,还得经过你们。”人事部长就签给了他的分管领导。
人事分管领导看着报告,“我们按规定办。你先放在这里,我让人事部了解一下政策,还要请示领导。”
不到15分钟人事分管领导就打来了电话。“我已请示领导,并不是所有人出国旅行都可以批准,残疾人作为特例,特别批准,表示支持。”他在我的报告上签了字。“理事长正在办公室,你现在就去。”
我立马到理事长办公室递上报告。
领导一边签字一边说:“我才知道你已经有驾照了,不是才允许残疾人考驾照吗?”
“我是C1驾照,早几年就考到了。”
“哦,不容易。这一趟下来非常辛苦,要注意身体。”
拿着四位领导签名同意的请假报告,前后半个多小时。
我还以为会有人说我的想法很荒唐,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曾有过那种近乎荒唐的梦想,有些人让梦长期沉睡,有些人的梦只是想想,只有少数的人为梦想付诸行动,让梦想可能成为现实。
许多人在行动前就先给自己设定了障碍,以为这些障碍都无法逾越,其实最大的障碍就是自己。那些行动的人不仅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也让曾有过这个梦想的人心里有了一个现实的依托。我欣喜,我将载着梦想启程了。
这时接到妈妈的电话:“这事你也要告诉你爸。”
下班后我立即奔回家。
爸爸前段时间身体不适住省立医院,前两天刚出院回来,这事我不想太早告诉他免得他操心。妈妈发话了,可能爸爸已有所知。
“我回来了。”我径自开了门说。
“我要自驾车去伦敦。”我尽量用欢快的语气说着拥抱了爸爸。坐下后拿出资料递给爸爸,“你看看。”
爸爸态度严肃,一副审查报告的模样。
“就开你那个车?”“哪能啊,开汽车。”“你还会开汽车?”“那是,我可是拿了驾照的。”“你那点水平我还不知道,你这是拿生命开玩笑!”
“怎么会。你们这么爱我,我女儿还小,我是非常珍爱生命的。虽然我平时没开车,但我自己心中有数,会很小心的,况且一起同行的都是驾车高手,我会一路上向他们学习,你就放心吧。”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
“你还心中有数?!这途中有多少危险你知道吗?车子坏了怎么办?你们会修理吗?生病了怎么办?你们有医生吗?你们懂外语吗?你们懂得怎么走吗?迷路了怎么办?荒唐!我不同意。你想开车就在周边走走。”
“爸,别担心啦,我们是跟旅行社去的,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们都会考虑到。”我尽量平和但口气坚定地说,“这一趟我已经确定了,反对无效哦。”
我不等爸爸再说,立马补充:“我要回去了,女儿等我呢。拜拜!”
几天后去看老爸,他又提起这个话题。
“你知道过去常说一句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那是荒谬,是无知。”老爸是个会把事搁在心里的人,这些日子恐怕他没少想这事。“我过去也开过车,那时不懂得怕。刚学开车时很爱开,一次我带几个人下乡查看通讯线路,坐的是吉普车,我让司机把车给我开。过一个桥,上面两条枕木轨,我技术不行,轮子没上轨道,一路就这么跳着过去,但那还不算危险。还有一次,我也是叫司机坐在旁边我来开车,那时的路很小,正好上一个陡坡,迎面开来一部车我没看到,结果差点就撞上了,我急忙转方向盘躲开了汽车却差点掉下悬崖,多亏司机手快帮我打回方向盘。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把我吓得半死,司机也吓坏了。光凭大胆是不行的,不仅害自己,还会祸害其他人。”
“哎呀,老爸过去还有这等事啊。你那可是无照驾驶!”我半开玩笑地说。“别担心我啦,我会非常小心的。”
又一次,老爸问:“你那事准备得怎样了?”“正在签证。”“每个国家都签?”“除俄罗斯、英国,其他都是申根国家,在瑞典办理申根国家签证。”“多少人去?”“残疾人13人,还有2名电视台记者,旅行社1人,汽车技师1人。”“记者去干嘛?医生才重要。”“嘿嘿,我们自己都会带上药,感冒药、头痛药什么的。真要大病了,也只能找当地医生了。”“荒唐!”老爸总结了一句。
万里自驾,确实存在种种困难,让亲人们担心,让老爸牵挂了。
或许是遗传基因。外公在第二次国共合作期间,就历任国民革命军中校参谋、中校副团长、上校督训主任、少将指挥官等职。但外公却始终未加入国民党,不愿介入政治。抗日战争胜利后不久,国内陷入内战深渊,外公不愿意介入“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内战,毅然以生病为由请长假返家。解放前夕,外公的好朋友派来汽车,准备好飞机要接外公全家到台湾定居,外公婉言谢绝,表示要和儿女一起迎接新中国的诞生。
妈妈在17岁的一个夜晚悄然离家追随共产党参加游击队。爸爸在大学读书时期加入中国共产党,白色恐怖时期在学校工作,他冒着生命危险教学生唱进步歌曲,传播进步书刊,宣传革命思想,之后,他又参加游击队进入深山老林。
他们都曾经背叛过传统挣脱过束缚。
侄子18岁在新加坡高中毕业要当两年兵,他独自从部队出走,留下一封信,阐述要和平不要战争。在那个全体男性公民都必须服役的国度里,他成了背叛这个国家的人,于是独自一人离开家,离开那个国家。之后,他又两次独自一人步行环青海湖;一次骑车横跨澳大利亚;大学期间跟着考古系的教授去希腊。
自驾伦敦,能说不是遗传基因作怪?!
老爸,别为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