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俞成龙：《戏说东阳话》
【总第037902期】
俞成龙 || 戏说东阳话
东阳，我的老家，浙江中部的一个县级市，属金华市管辖。是全国乃至世界著名的百工之乡、教育之乡、恐龙之乡、影视之都、木雕之都，是全国县域经济百强市、优秀旅游城市、国家卫生城市。
浙江这个地方基本每个县域有自己的语言，像县域经济一样很有特色。东阳话属于吴语金衢片与太湖片语言交界处，故兼有金华话与绍兴话的混搭。东阳与“东洋”发音相同，戏称东阳人说东阳话像说“东洋鬼子话”，很难听懂，就是沾了混搭的光。85年，我高考进了杭城，由于在老家没怎么说过普通话，只能说三合土的东阳普通话，被同学叫“东洋鬼子”。学校毕业，我被分配到金华，恰逢改革开放人财物大流通，再加上金华所辖的县市和一些乡镇跑的多，各式话听多了，不仅金华话说得地道贼溜，而且还会几句“半生”的兰溪话、义乌话，连很难懂的汤溪话也会来几句，因此也知道东阳话不是八婺大金华中最难听懂的话。从县市来说，我觉得最难懂的是浦江话，其次是永康话、武义话，接下来才是东阳话。其实生活在金华的东阳人都知道，东阳话很多话还是很像金华话的，有的甚至完全一样，这里暂且不表。
东阳话，最基本的你、我、他是这么发音的，你叫“吾”（嘴唇闭合鼻腔发音），我叫“鹅”，他叫“枸”，好难好怪吧。东阳人初次见面，通常会问“蛮侬”，意思问你是哪里人，还有“蛮、蛮哪、蛮觉”都是哪里的意思，由于这种发问比较普遍，就成为东阳话的特色，在金华的东阳人又被冠之以一个“东阳蛮”的雅号。我就被人叫过，而且延伸出去，被叫出“蛮”字的其他雅号，这里不方便说。
东阳三山夹两盆，大盘山余脉自东向西把东阳分为南北乡，东阳话也以此山脉分南乡话和北乡话，差别很大。我生活在北乡，自然说地道北乡话，南乡话虽能听懂，但相当于听其他县市的话，很是吃力，越是靠永康的马宅千祥地方，听起来越是累，因此碰到南乡人，特别是千祥马宅的，还是用普通话交流起来方便。南乡话中的“还（hɔ）涩”与北乡话中的“滋咪”都是说“咸”的意思，有个笑话最能说明。说有个北乡女婿上南乡丈母娘家，丈母娘给上门女婿烧好吃的，通常会客气地问咸淡是不是合口味。丈母娘问女婿“换涩弗”，意思是咸淡刚好吗，女婿听不懂，以为问好不好吃，又不好意思问，连忙说“还涩”，意思是好吃。丈母娘听后以为过咸，下一顿就少放了盐，又问“还涩弗”，女婿还是按照原来理解说“还涩”。接下来，丈母娘又少放盐，还问“还涩弗”，女婿都不好意思说“还涩”了，因为实在太淡了，一直到后来两人用普通话交流才弄明白是咋回事。
东阳人听东阳话，大体能听出是哪个地方的人。东阳南乡话大体三大片口音，以横店南马为一片，包括郭宅湖溪；以千祥马宅为一片，还有以王坎头黄田畈为另一片，我对南乡话了解不多，今天不多说。东阳北乡话是我的母语，至今乡音未改，能说些一二。东阳北乡话从东往西口音也有三大片，东片以巍山为中心，包括蔡宅虎鹿佐村一带，称巍山口音。中间以我老家的歌山李宅、原樟村乡和怀鲁镇为一片，我认为是最纯正的东阳话。相传歌山的金家村很早前曾为东阳的县治所在地，说是挖地都能挖出城墙砖，但我没去考证过。如果这个说法是真的，说明歌山一带是曾经的东阳中心，称这一带话为纯真东阳话还是靠谱的。西片以东阳城区为中心，包括现有的几个街道，我们管他们说的叫城里话。他们挟市府所在地之威，说他们的话才是纯正的东阳话。城区是东阳政治文化中心，以城里话作为正宗东阳话，就像北京话为基础的普通话，名正言顺，也没啥好异议的。
巍山口音的特点，是把韵母an、ang都发成e，把他们自己的巍山说成“煤瑟（mei se）”，最典型的词是：碗、担、山、间讲江（不分）、蒋姜奖（不分），分别发音e、de、se、ge、je。有句经典的话：邻下（居）饿（碗）对饿（碗），哥弟各（间）对各（间），亲居（眷）得（担）对得（担）。
上述词，我们和东阳城区发音相同，与巍山最大区别在于我们的韵母都发ɔ（英语单元音），碗、担、山、间讲江（不分）、蒋姜奖（不分）分别发ɔ、dɔ、sɔ、gɔ、jɔ。除此，城区跟我们也有部分词发音不同，典型的是“笑、烧、小”。城区把韵母ao发成ue，分别是“que（确）、xue（薛）、xue（穴）”，而我们韵母发英语的单元音ə，分别是“cə（寸）、sə（孙—平声）、sə（去声）”。还有上卢附近的“湿、脚、着”也很有特色，他们分别说“翘、叫、乔”。也有句有趣的话：“人找不着，裤脚打湿了”，他们说成“侬绳几弗乔，裤叫奈几翘”。真是十里不同天，同话不同音，你说你话我懂，我说我话你懂。
据文献，东阳话中保留了许多古汉语词汇，其语言有独到的魅力。有的比较形象，比如美丽叫“象样”，丑陋叫“难目”，女性叫“内家”，奶奶叫“阿嬷”。有的凝聚着丰厚的传统人文精神，比如把为人尖利的女人叫“吕雉婆”，骂弄事生非的女人为“妲己精”，讥讽办事无力的人为“黄捆”。随着交通的便利，经济的发展，人员交往的融合，社会变得越来越开放包容，区域的特色文化正在被日夜大众化，现在的东阳人说的好多话其实是已经被改良了的东阳话。学校加强普通话教学，加上外语和网络语言的侵蚀，东阳话跟其他语言一样，也正在日渐被融合得越来越普通化。好多年轻的人只会说普通话，甚至外语说的比方言好，也就不足为怪了。听到过一个演讲，说中国的现代化走了条与外国不同的路，中国的现代化是在摈弃自有传统文化基础上的现代化。感觉到我们过去的那些文化全都是腐朽的落后的，只要是西方的就全都是先进的文明的。没有自己的文化，就是没有自己的灵魂，就是没有自我的根，不知现代化的目的又是什么，能长期延续的基础又是什么。一个没有文化根基的现代化终究不是心底自信的社会，所以提出必须文化自信，人民才能自信，这就是社会发展的最终目标，我很认同这个观点。
说了这么多，我出几个东阳词考考各位，当然东阳朋友可以忽略。吾尕末头句，夺东夺西、冷头大泥，活死烂邪、冷讲（gɔ）冷话，句谜嗨、茄干许得吾下色夹东西。吾处里蛮哪，今内蛮叩过或，食得体咪弗，有空来鹅处里戏，弄杯酒食食。还有一句，“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你把它翻译成地道东阳话，我服了你！
俞成龙，六O后，行政机关工作，闲暇喜欢写点介绍家乡美食小文章。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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