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小说】王福梅《买单》
文/王福梅
【作者简介】王福梅，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小说《凡尘天使》，在多家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小说。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政协委员章势正今年的提案依然是反腐败，他连续三年举报贾义代。政协会上，摄像头、闪光灯齐刷刷对准他，他回答记者问题，时而平静，时而提高语调，显得激动，说话矛头直指贾义代。
贾义代跟章势正一同出席政协会议，他跟往常一样，没事儿人似的，面对面听章势正发言，似乎他的情绪并没有受到影响，也没有引起不悦。他从容淡定，表现出见过大世面的派头。
小组会上，贾义代抢先发言，侃侃而谈他的改革成果，讲他如何冲破旧观念，让单位起死回生，职工受益。然后，他话锋一转，笑着说：“改革嘛，难免要触及部分人的利益，总要有人作出牺牲，大家有意见正常，我能够摆得正位置，正确对待。”
“呸！”听到这话，章势正就来气，他愤愤地说：“你别演戏了，难道改革就是你的挡箭牌么？”
章势正是知名力学专家，贾义代的前任，他退下来以后做顾问，单位好多群众把他家当成信访办，到他家告贾义代的状。有人告贾义代把舞厅的歌女弄去下属公司做秘书，没上一天班，公司照常开工资。章老到办公室找贾义代，提醒他注意影响。
贾义代给章老倒杯茶，劝章老不要管这些小事情，好好休养，说：“章老，莫激动嘛，你退位了，没有权力了，说话没有人听，可以理解，心态摆正了，自然就心平气和了。”
章势正今年退休，恰逢中央出台八项规定，他以为贾义代会有转变。跟贾义代谈话以后，他感到失望，决定继续实名举报贾义代经济问题，会前纪委书记跟他聊了很长时间。
记者采访完章老，下楼梯时，贾义代伸手搀扶章老，提醒说：“章老，小心楼梯！”
“我倒是小心罗，要注意的是你，从国外进口的设备，跟别人的比较，贵了几十万，这都是职工的血汗钱买单呀。”章老接过话说。
“哪有呀，章老，都是无中生有。陷害！”贾义代一脸委屈说。
“未必。人家有真实材料，你抵赖得了么？你玩火，现在是职工给你买单，将来看谁给你买单？”
贾义代不接章老的话。
会后，贾义代又去了世纪唐朝歌舞厅。歌厅隐匿在黄葛古道幽静的悬崖边上，前面几株硕大的黄葛树。今天却不同寻常，门口没有了坦胸露肩，裙杈开到屁股，香气袭人的美女，入户门厅黑漆漆的，金碧灿灿的吊灯一盏未开。
舞厅前面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一片凋零。
贾义代以为在梦里，他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当然不肯从那醉梦般的日子里走出来，香肩软语，鼓舞升平，前呼后拥，他的男性荷尔蒙膨胀。事后，他什么都不用管，自然有人买单。
贾义代一阵失落。黄葛树叶飘落在脚下，灯红酒绿的日子若黄叶随风吹落，他打不起精神，预感到事情不妙。先前经理给他打电话，歌厅要关掉整顿，他告诫经理别传播谣言。他太自信，来自于章老告他几年都没有结果。
他无精打采沿着黄葛古道漫无目的走着。
背后一只手拍他，十分有力。他惊恐，转过身。来人亮明身份，眼睛一道剑光。
瞬间贾义代明白将要发生的事情，脚挪不动了。这天迟早要来，但是他又不相信会来。他有过幻觉，这样的后果曾经在他脑子里出现过，随即又被否定了。两个月来，他半夜反复被折磨醒。政协会前一天，他给纪委书记打电话，准备说清楚自己的事情。起床以后，他在菩萨像前烧香、叩头，然后觉得自己已然化险为夷。他找个理由，没有去纪委，他放弃了最后一次机会。
贾义代等待着审判，章势正心里并不好受，他跟贾义代的父亲一同南下，都是出生入死的老干部。干部廉政教育，贾义代被作为典型教材，贾义代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章势正跟着抹眼泪。
贾义代的事尘埃落定，章势正失魂落魄，倒更像失败者。贾义代的母亲中风躺在医院，小情人堕胎大出血。他父亲患胃癌，从报纸上看到贾义代的事，手不住颤抖，说咎由自取。临死前谁也不见，只见了一面章势正。
镜头前，贾义代头发全白了，脸浮肿。他变了个人，昔日的傲慢与不可一世消失得无影无踪。贾义代忏悔，章势正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忏悔。就这点，章老心里有丝慰藉。
可是，这个单太过沉重，贾义代买不起了。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