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从振:再忆父亲|散文

陈济身:二个处长打一架|小说

文/张从振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梦见了我的父亲。梦中的父亲仍然穿着那身米色的风衣,戴着那副茶色的老花镜,他还是那么精神,还是那么健步如飞,还是那么风趣,还是那么和蔼。
梦醒时分,我睁着双眼,父亲的身影仿佛仍在我的眼前晃动,巡着梦的足迹,我又回到了那难忘的岁月,想起了我与父亲的点点滴滴。
我是父亲的幺儿,年龄相差42岁,当我知事的时候,父亲已年近半百了,但那时的父亲仍然十分健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般的年轻人还走不过他呢。
父亲嫉恶如仇,对我的管教也十分严厉。有一次,我在外面闯了祸,别人告到父亲面前,他非常恼怒,拿着竹条便要打我,见他凶巴巴的样子,我连忙向外跑去,他在后面追,眼看就要追上了,我急中生智,抱着一颗小树,突然一转身,把他又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这下更惹恼了他,硬是紧追不放。后来的结局就是我的屁股上落下了他那重重的巴掌印。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惹父亲生气了。
在我的记忆中,我20岁之前父亲从没出过远门,唯一一次出省的机会也被我终止了。那是1982年,我到南京读书的时候,父亲本来要送我入学的,已经买好了船票,可是,当我们在武汉候船室等船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也是我们学校的新生,相识以后,我们临时决定,相约一道前去,便没有要父亲送我。父亲犹豫了半晌,最终退掉了船票,返身回家了。
事隔多年后,当我再想起这事时,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悔意。我想,我当初大不该让父亲回去的,那可是父亲走出家门,看看外面世界的大好机会呀!可时光不再,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
在我们五姊妹中,父亲最疼的是我这个幺儿,最放心不下的也是我这个幺儿,处处为我着想。听母亲说,我在南京读书的时候,父亲无事时常常坐在家里发呆,总说我从来没有离过家的,怕我在外面受委屈,担心我吃不好,衣服洗不干净。说到动情处,往往老泪纵横。每个月到了月底,哪怕手头再紧张,他都按时给我寄来生活费,并来信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吃好点,多穿点。
1987年,我毕业后分配到武汉长江轮船公司的一艘专走长江三峡航线的旅游船上工作。这时,父亲又为我的工作担心,怕我年轻,工作中出什么差错,影响我的前途。
那年十月份,正是旅游的黄金季节,一天下午,我们船靠上宜昌码头的时候,我正倚在栏杆边休息。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我的视线,那不是我的父亲吗?只见他站在趸船上,右手搭着凉棚向船上看着,似乎在辨认船号。见此,我立即边喊“伯伯”(这是我们对父亲的习惯称呼)边快速跑下船,把父亲接了上来。
父亲上船之后,我要请他上岸去吃饭,可他硬是不肯,说就在船上随便吃点算了。见他如此,我又要到厨房去请厨师另外炒两个菜,可他还是不让,说这样搞特殊,同事们会有意见的。直到后来,船上的政委听说我父亲来了,找到我的房间,热情地邀请父亲到餐厅去炒了两个菜,陪他吃了一顿便饭,这样,父亲还千恩万谢,说不好意思,给领导添麻烦了。
那天,父亲跟政委谈了很长时间,一再说娃儿刚走出校门,年轻不懂事,麻烦领导耐心教育,多加管教,工作上多指导。直到政委说我还比较老实,工作也很认真,请父亲放心时,父亲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将近凌晨一点钟时,船又准备启航了,我给父亲安排了床铺,打算让父亲随船游一趟三峡。可是,当我要领他去休息时,父亲却背起行李,说他不放心家里,已买好了返程的船票,得马上走。我再三挽留,他决然不肯。政委听说后也来留他,他仍然不从,执意向岸上走去。我只好送他上岸。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在橘黄色的灯光中渐渐消失,我的心里万分伤感,眼泪不争气地淌了出来。
父亲啊,你哪是不放心家里,你是怕免费乘船对我造成不好的影响,误了我的工作啊!其实,父亲啊,你完全不必有这样的顾虑,即使不愿占公家的便宜,我补一张船票又有何妨呢?
父亲不但时刻关心我的工作、生活,还曾经强迫我吃过“药”,这个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我的家乡是个湖区,也是血吸虫泛滥区。毛主席的《七律·送瘟神》曾写到的“千村霹雳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的情景虽发生在余杭县,但我们那里也有这种情况。解放后,虽然在老人家“一定要消除血吸虫病”的号召下,经过政府努力,情况有所改变,但长期在水田里摸爬滚打,父亲仍然患上了血吸虫引起的肝病。一段时间,肝痛得厉害,经常捂着肚子,非常痛苦。
后来,一个游医来到我们村里(有人说是神医,以后再没见过他的身影),给了父亲几副草药,父亲吃过后,竟然神奇般好了。父亲是个有心人,他把吃过的草药用开水泡开,一一辨认,然后照那样子,在田间地头寻找,找齐后,按照那个医生所说的方法煎制,吃过后,发现疗效显著。从此,他得了这一秘方,常在家里熬上一锅,要我们姊妹们喝,说是那医生说过“有病治病,无病预防”,我也不知究竟,反正自从喝过那药后,一直无恙,直到现在,每年单位体检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写道这里,我不由想起了《好人一生平安》中的那句歌词:“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尽管转瞬之间,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二十年了,可我总觉得他时刻在我身边,只要我闭上眼睛,他的音容笑貌就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人们常说酒是陈年的香,其实,人的感情何尝不是如此呢?每当想到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父亲了,心里便会涌起一股浓浓的思念之情,总想再次承欢在父亲的膝下,可这是一种怎样的奢望啊!
之前,我曾写过一篇散文《我的老父亲》,今天,再忆父亲,我仍然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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