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霸凌11年后,她决定向人渣复仇!(体育经理人)
接受HRT治疗(激素替代治疗)后,她完全褪去了女性特征。顶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走进女厕所,时常会被人当作流氓轰出来。
2010年,17岁的少女王晶晶正值发育期,一张只着内衣的上半身照片在“温岭中学”的贴吧里流传。霎时,无数处在青春期的男孩子向她的胸部投以不怀好意的目光,他们在网上肆意使用污秽、冒犯的言语形容她的身体部位。
“荡妇羞辱”也如影随形——大家传她在校外坐台。
王晶晶觉得恶心。
她剪去一头长发,紧紧束住胸部,打扮也朝着酷帅的中性风发展,试图弱化自己的女性特征,避免再度受到攻击。
王晶晶本名叫作王胜男。出生不到一年,她母亲便感觉“这个名字太大了,也太男性化了”,还是希望她柔弱乖巧些,这样更能惹人怜爱。
这10年,王晶晶越活越阳刚,她母亲觉得“白改名字了,又活回去了”。
从胜男到晶晶,再从晶晶到胜男,这副躯体不单单在两个名字间来回穿梭,更像是在两种人生间来回穿梭。
晶晶这副躯壳里住着一个隐忍、讨好的弱女子,胜男这副躯壳里则住着一个刚烈、坚韧的假小子。
婚后,王晶晶从网上得知注射激素可以让自己的外表「去女性化」,立马就迈出了第一步——激素每21天注射一次,一次剂量为1毫升。
昔日的校友依旧在关注她,揶揄她的生活越来越接近一个“神女”的样子,她不以为意。
“柔弱的皮囊搭配纤细的灵魂注定是一个悲剧,女性特质只会让我焦虑,我就是要长成'不好惹’的样子。”
关于对性别的认知,凯特·伯恩斯坦在《性别是条毛毛虫》里说的一段话最常被她引用:
“我知道我不是个男人,渐渐地我明白我很可能也不是个女人。问题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生活在一个'非男即女’的世界里呢?”
以下是王晶晶的自述。
我睡眠不好,特别爱做梦。
这些年,我常反复做一个相同的梦:晚自习下课后,我只身走在一条小路上,一个素未谋面的学姐冲出来将我一拳打倒在地,同学们过来围观。大家一边冲我指指点点,一边补上几拳。我不敢还手,在一片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把自己的身体蜷成一团。
梦境是我的潜意识,也是对我真实生活的一种复刻。
只是,2018年(官司胜诉)后,我在梦里的状态就变了:我不再胆怯,而是选择激烈抗争。
我跑回家里,态度强硬地跟我父母说:“你们必须站在我这边。”在老师办公室里,我好几次以死相逼:“你们要从贴吧后台提取那些对我施加网络暴力的id背后的真实信息,对他们作出批评、处分,乃至惩罚。”
在梦里,我再也不害怕了,我也不逃跑,更多的是直面问题和愤怒。
心理医生告诉我,梦境是对现实的一种投射,说明我有底气了,逆袭了。
这逆袭,是我自己挣来的。
“神女”这个称呼,我都忘了是由谁叫出来的了,只记得最早是从“温岭中学”贴吧上传出来的,大约在2009年。
我是2008年考入温岭中学的,这是全市最顶尖的高中,同学们家里都挺有钱的,父母大多是商人。那时班里的同学就已经被划分为好几个小群体了,就是看起来光鲜的会跟光鲜的一起玩。
我从温岭东边的农村来的,初中一直就读于镇上的中学,以前在小地方自认为“天之骄子”,但在温岭中学,我是个“小透明”,没什么朋友。
2017年,我站出来后,好多媒体都问我:“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你?”
我答不上来。事情的起因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茶杯。
那天,隔壁班的周强(化名)来我班级里找李明(化名)玩,两人在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的茶杯打碎了。当时看到这一幕的同桌小凡(化名)打趣到:“王晶晶这个茶杯要三百万哦,你们惨了。”
几天后,这句本是缓和气氛的调侃传到“温岭中学”的贴吧上,内容演变成了——“王晶晶真能装,一个小茶杯索赔人家三百万。”
就像东野圭吾在小说《恶意》中写的:“就好像某天突然被贴上恶魔的符咒一样,霸凌事件就这么开始了。”
因为一件偶发的、无关紧要的小事,我的厄运也就这样开始了。
小的时候,我特自卑,自尊心也特强,对于别人口中那些无中生有的事,我总忍不住辩解几句。
我第一时间就去回帖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我没问人家要过一分钱。”但贴吧里的人绘声绘色传得跟真的一样,还说亲耳听到我敲诈那个男同学300万。
从外貌、穿着打扮,再到家世背景,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拿到放大镜下评头论足。他们说我“手握300万的杯子,却穿着地摊货,用着诺基亚老人机,长得又丑又胖,还满口龅牙。”
无论我说什么,都会被扭曲。我的每一次辩解,都形成了新的“神奇点”,在贴吧肆意传播。
关于龅牙,我解释说“是遗传的,小时候做过矫正,但反弹了”,传出去就成了“神女整过容”;
关于打碎我杯子的男孩,他们说我喜欢他,我辩解说“怎么可能,我又不缺男朋友”,传出去就成了“神女男友无数,还经常下海”;
关于家境贫穷,我搬出家里当企业家的舅舅来搪塞,传出去就成了“神女年收入几十亿”。
最后,贴吧首页热门前五上,诞生了一个全新的形象——神女。
神女,“一个神奇的女子”的简称。神女的一个杯子价值三百万、年收入有几个亿、男朋友不间断、小学就整过容。和神女为伍的人,被称为神娃、神族、神童。这些称谓,对当时才17岁的我而言,不是一种“神化”,而是一种“妖魔化”。
讨厌我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一个团体,他们不再顾及体面,对我的攻击越发公开和大胆。
事发7天后,高一第二学期第一场月考刚结束,一大群同学就涌到我所在的班级围观、拍照、议论,再度把我送上了贴吧首页。
就连围观“神女”的人群规模,说法也各持一家。有人说是几百人,有人说全校倾巢出动,还有外校学生闻风而至。
我成了贴吧的“常客”。
我的成绩从年级前5滑向年级倒数200,我得了抑郁症,开煤气罐、吃阿立哌唑口腔崩解片(一种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自杀。
我辍学了。
事实上,茶杯被打碎第二天,隔壁班的那个男同学就揣着200块钱来找我了。他很诚恳地向我道歉,并表示可以赔偿。
我印象特别深刻。我留意到他身上的旧衣服,感觉他应该和我一样,家境很一般。当时,我的校服外套内穿着一件我妈穿过不要了的旧衣服,见到他,我特怯懦,还拿手拢了拢自己的校服外套,想要把旧衣服遮住。
我连连摆手:“杯子没多少钱,不用你赔的。”
这个真相自始至终无人在意。他们所中意的,是一个编纂出来的和神女相关的“神话”。
他们迷恋“黑羊围剿”。在这场围剿中,我是“无助的黑羊”,伤害我的人是“持刀的屠夫”,旁观者是“冷漠的白羊”。
我和我父母关系不好。我看不起我爸,至于我妈,我早都跟她断绝来往了。
我家算是女强男弱的家庭吧。我妈脾气很暴躁,我爸唯唯诺诺的。
他们原本一块在菜市场做生意,9岁时,我爸因为动手术留下后遗症,再也干不了重活,每天打牌混日子,偶尔捕鱼卖点钱花。自那时起,家庭花销就全靠我妈在厂里上班维持。
所以,我妈估计也是看不起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