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简 | 张爱玲与《今生今世》 / 开普饭

张爱玲与《今生今世》

文|张简

张爱玲的盛名，凡是读小说的没几个人不知道的，早些年电视剧《半生缘》热播，就掀起一股张热，后来李安拍的电影《色戒》更是将张爱玲重新拉回文字中心。张爱玲的文字简洁冷峻，真实深刻，穿透力很强，塑造的人物堪称经典。她较少与人往来，个性独立桀骜，文学天赋异禀，文字传神精当，世情剖写一针见血，加之张爱玲的出身是名门之后，清末名臣李鸿章外孙女，家庭神秘；又有一段与大汉奸胡兰成的婚姻，感情神秘，所以引起很多人的探知念头。

张爱玲在读者心目中一直是神秘的。真正了解的还是在胡兰成作品《今生今世》文集中得以窥见。《今生今世》是文化汉奸胡兰成的著作，抑或可称作文学回忆录。胡兰成在书中详实写出张爱玲的秉性脾气，格调气度，琐碎的日常细节很好地还原了张爱玲本尊。胡不惜笔墨，居然用了整整一个章节抒写下了《民国女子》——张爱玲记，可见，在胡心目中，张爱玲绝对是民国女子的担当：有才气、有美貌、富修养、有思想、有经济独立能力。

“张爱玲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胡兰成在书中的一句话几乎成了张爱玲的标签，所有后人对张的评说均是在借用或照搬这一句，因为，实在无法再有更高妙贴切形象的语言，胡不仅是张最亲近的人，也有一支生花的妙笔。张爱玲自傲、敏感、锦心绣口，卓尔不群。张爱玲既单纯又深刻，原生家庭差异，生活见解和品位常常使得胡兰成在张爱玲面前相形见绌，张爱玲说在爱情面前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其实看《今生今世》，胡兰成才是那个低眉顺眼的人，他的自卑隐藏在温语软言里。他的一生都未见过激烈的言辞对抗，可能是他的性格使然，对所有的他爱过的女人都是如此套路。

张爱玲与胡兰成结婚，写下婚书：胡兰成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前两句是张爱玲撰写，后两句胡兰成撰写。前两句务实直接似文书，后两句“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被广泛引用至今，以至于成为认领幸福的心灵鸡汤。多少人的人生不就是要的这样吗？身处乱世，当时胡兰成张爱玲的婚书宣言引得世人倾慕围观，撇开胡的汉奸身份，一个男人娶得娇妻如此，夫复何求！

二人结婚之时，张爱玲23岁，胡兰成38岁。张爱玲把最好的年华和感情都给了胡兰成，可惜，胡这个花心渣男，连隐瞒都懒得，在做汉奸的日子里把自己的婚外情一股脑告知了张，装做无辜：以为张爱玲不在意不会生气。以后逃亡的路上，更是女人不断。张爱玲是何等高傲的人啊，但是在爱情面前，依然低到了尘埃里，她找他送钱送物，甚至连他同居的女人也用自己的稿费一起承担了生活费用，张爱玲真的只是为了爱情。后来的情节，日渐冲破张爱玲的感情承受力。最终还是以分手告终。张与胡的分手以客气的书信写清，看不到怨恨，看不到眼泪，没有常见的满屋狗血、一地鸡毛，张爱玲果真是个奇女子，伤痛只在骨头里。张爱玲决绝断然，从此拂尘而去，之后终其一生，无论胡如何纠缠，张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因为胡兰成公认的汉奸身份，无论是国民政府还是新中国，都一致认定他是汉奸无疑，他也就索性汉奸做到底——干脆住到了日本，投靠了日本，了他残生。1974年也曾经回过台湾，在少数逆流的推动下，甚至受聘为台湾中国文华学院（当时叫做阳明山文化学院）终身教授。但历史是有记忆的，受过伤害的中华民族有识之士不会放任他，胡兰成遭到文学界强烈抵制，其中尤其是著名的乡愁诗人余光中，他在《书评书目》杂志发表《山河岁月化渔樵》，批评胡兰成有错不认，文过饰非，歪曲历史，妄发议论；《中华杂志》总编胡秋原（大陆时《中央日报》主笔、《香港时报》主笔）直白得多，他立即发表《汉奸胡兰成速回日本去！》，胡兰成受到台湾文化界的围剿，狼狈离职，也失掉了谋生的薪资，不得不返回日本苟延残喘，1981年病逝于日本。

胡兰成曾是贫困好学的少年，江浙一带秀丽的山水，赋予了这篇土地上的人们鱼米之丰，同时也留下诗书传家的浓厚读书传统。韶华胜极的春天，这个少年却饿着肚子，前往亲戚家借粮借钱。一路走来，他没有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却看天看景看人，将美好一并收进眼底。即便是“叶落山空”的深秋，在他眼里也写得静美，记得当时看到“叶落山空”的词语时的震动：简洁、空阔、形象、通感，真的是文字功夫了得！

这个出走多年的荡子，不曾归来，也无法归来，他的文字却踏着千山万水穿越而来，品读之下，可叹可惜！少年是个好少年，就像汪精卫年轻时也是壮志凌云，写下“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慷慨之诗，只可惜乱花迷人眼，后期的个人历史却简直不忍述说。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他用了《汉皋解佩》一章，浓墨重彩，几乎很详细地写出了与8个女人的相识交往，贯穿了他的大半生时光。也许，在胡兰成眼里，一夫多妻，在文字文化上主张新思想，在自己生活里依然老办法，规矩是定给社会的，给别人看、约束别人的，自己凌驾于规矩之上，心底里洋洋得意。胡兰成的文字功夫了得，将自己的每一段感情写的伤感悲凉，在文字里避重就轻，他的轻薄和移情，却被轻轻带过，找借口掩盖自己对情感的不负责任，真可谓小人长戚戚！

“成就”他的汉奸之名的抗战岁月和胜利后他自己的逃亡岁月，他却用了《雁荡兵气》短章，顾左右而言他，用女人交往的情感来牵引读者的注意焦点，找借口，找依据，移花接木，玩弄文字游戏，强词夺理。

终其一生，他的苟且偷活、苟延残喘，神似那个乡间为五斗米折腰的少年，其风采文辞，皆用来换得米钱。抗战艰难时期任汪精卫伪政府宣传部副部长，兼任《中华日报》主编写出全国为之哗然的文论《战难和亦不易》泄抗战之气，为投降派汪精卫摇旗呐喊，追随日本的步伐。抗日战争胜利后，竟然挑唆武汉独立，看其所为，显然不仅仅为“稻粱谋”，他以笔墨为刀兵，不惜挑起内部矛盾和对立，只为一己之私名。

他挺不起的腰杆，刚不起的魂魄，可惜了他那么好的文笔，用错了地方。膝盖跪久了，已经站不起来了。无论他的文字如何高妙，立意如何婉转，还是掩饰不住脆弱的媚骨。

其实个人的私德算不上是硬伤，他的卖国立场、媚外艳文，不顾民族大义、分裂国家民族之行为（抗战胜利后，胡兰成怂恿武汉军队独立，13天后被平息），才是最可恶的！总之，从他的文字里实在看不出“骨气”为何物。这样的人生，他竟然也让它延续到了七十五岁！

张爱玲后来被李安拍成电影的小说《色戒》，有人评论：故事里有张胡二人的影子。也许，高处不胜寒，在张爱玲高傲孤独的青春岁月里，胡兰成刚好走进了她的爱情里，不早一步，不晚一步。即使他是汉奸，即使他背负了天下所有的骂名，她的眼里，却只看到了他的好，她可以为他耗费时间，付出金钱，甚至牺牲生命，爱情的盲目性和复杂性，令人费解。

《今生今世》是胡兰成的作品，却可视为张爱玲的文学写作传记、个人生活情致记录，其文笔精当细致，一派仰视呵护的语气。张爱玲看到该书关于自己的文字，未置一词，也许在她心里：此情可待成追忆，如烟往事俱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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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May 图:网络美编:M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