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头,江南曾经的救命之物|原乡
(芋头棵叶)
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写芋头,因为我不喜欢吃芋头,父母兄弟也不喜欢吃,全家只有弟妹喜欢吃芋头。这几天(2017年9月)在家,终于决定写写芋头,毕竟它们曾经是家人的救命之物。
芋头是故乡旧物,但它栽种的历史源远流长,向来就是救命之物。《史记·货值列传》中叫芋头“蹲鸱”:
“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秦破赵,迁卓氏。卓氏见虏略,独夫妻推辇,行诣迁处。诸迁虏少有余财,争与吏,求近处,处葭萌。唯卓氏曰:‘此地狭薄。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民工于市,易贾。’乃求远迁。”开元间张守节撰《史记正义》,称“蹲鸱”即为芋头。
芋头首先不是作为美味而是作为食粮出现的。司马迁记汶山之下,沃野长芋头,则至死不饥。苏轼《上神宗皇帝书》:“是犹见燕晋 枣栗、 岷蜀之蹲鸱,而欲以废五谷,岂不难哉!”而清人陈维崧《满江红·江村夏咏》词则说:“论生计,蹲鸱一顷,菰蒲百亩。”
父亲说,大概是1960年,故乡逢饥荒,叔公瞒着祖父,跟着邻村同样自江阴南漂而来的长辈,摇着河泥船,去往江阴璜土前栗山的老家,讨了几斤芋头种回来。当年我曾祖自江阴出来,是打工谋生,他肯定想不到,第一次回江阴老家的小儿子,却是回去讨饭的。
父亲说,那个时候,哪里不饿呀,几斤芋头种,那是多大的情义啊。
我小时候村后竹园边上的小芹菜地边种过几株芋头,但村里普遍栽种不多。直到今天,全村只有一户在这里打工租住的安徽人家,在屋后竹园边上种几株芋头,长得很好。
小时候芋头主要用来烧咸粥。咸粥放上几头芋头,不,是芋母——芋母个大,其形确实有些像蹲着的猫头鹰,大概司马迁说的蹲鸱,就是从芋母而来吧。
自己家种了芋头,芋头是舍不得吃的,要卖,只有芋头才有人要,才能卖出价钱。这多少有些“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味道。
留下芋母,无论是蒸煮还是放在咸粥锅里凑数,永远是烂塌兮兮黏黏糊糊的,一点都不好吃,吃多了难消化。但能充饥。口粮不够的年代,不喜欢也得吃,哪有那么多讲究!
有朋友说,农历八月十五,芋头蘸糖吃也是故乡旧俗。也许这是大户人家的习俗。过去糖是奢侈品,像我们这样普通人家,那个年代,哪能奢侈到蘸糖吃芋头啊。我的记忆中除了蒸煮干吃或者烧咸粥,没有吃过蘸糖芋头。当然,现在饭店里有蘸糖芋头。
我知道芋头是美味,还是看了电视连续剧《宰相刘罗锅》才知道,才知道广西荔浦芋头大大有名,芋头竟然还能当贡品。大概是皇帝锦衣玉食厌倦了,偶尔吃点平民百姓充饥的芋头,中和胃口吧。
但我至今犹不觉芋头是美味,即便当年在桂林尝了著名的荔浦芋头,也没有觉得是美味。我至今不爱吃芋头。所以,当我说要回家在地边沟里种两株芋头时,母亲说,既然都不喜欢吃,为什么还要种呢?
也许有朋友喜欢吃呢。我回答。
再说了,虽然以后未必会有1960年代初那种饥荒了,好歹芋头也救过许多人命啊。种几株,权当纪念。
家里棕榈树下有株滴水观音。我有一段时间老把滴水观音当芋头的近亲,总想着挖滴水观音看一下,它的根部是不是也一样。弟弟听了发笑,说我忘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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