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杨盛龙/我家的好日子

西南作家·散文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西南作家》微信公众号

主 办:《西南作家》杂志社

主 编:

  曾令琪(联系电话、也是微信号:18228014307)

邮 箱675833642@qq.com

要 求:

  1、只接受原创、首发稿。作者文责自负,《西南作家》没有侦探之责,敬请作者留意。作者投稿时,请附上自己的文学创作简介、近期生活照。

  2、作者投稿时,请同时发来以下授权书:

  该作品是我的原创首发,我授权《西南作家》杂志旗下微信公众号独家首发并标原创。有诸如一稿多投、抄袭等问题,由作者承担一切后果。

  3、关于稿酬

  按照常规,本微刊所发文章,暂无稿酬。若有读者打赏,则在系统到位后,赏金如数转给作者

  

附——

  《西南作家》杂志纸刊邮箱:

  xinanzuojiazazhi@qq.com

  

  《新蕾》杂志纸刊邮箱:

  2903469047@qq.com

我家的好日子

文/杨盛龙(北京海淀)
    

我家所在的水杉坪,四周是山坡,中间一个小平坝,灌溉条件好,物产丰富,以前一直是往外卖大米的地方,老百姓的日子不错。然而,人民公社化时期,人们的劳动积极性受到极大打击,生产滑坡,连年减产,缺吃少穿,日子艰难。其中也还是有两个时段的好日子,都与开荒有关,值得记述。

人民公社初期,寨子里开办食堂。各家一起开饭,军营似的,开始时热闹红火,办了不多久,粮食不够了,每个人的定量减少再减少,成人每人每顿4两(老秤16两为1斤),小孩折半。我妈从食堂领回饭菜,再加上两倍的野菜,我们母子三人才勉强吃个半饱。

食堂办不下去了,只有撤销。后来才知道,那时候有政策上的调整,叫“三自一包”。那时候我们那里实际上并没有搞包产到户,只是在自留地政策上放宽一点,允许农民在种生产队田地之外开挖点荒地。我妈个子小小的,在参加生产队劳动的出工前和收工后,天不亮就上山,天黑一阵才回到家,开挖了6块荒地。我爹在邻县当行政干部,1962年春天申请退职回到家后,和我妈一起又开挖了几块。一共9块荒地,都是些难以站稳的陡坎,丝茅偏坡,每个岩窝只能种三五棵苞谷的烂岩窠,根本没法丈量,如果数点株数,加起来总共也就一亩多点儿,种上苞谷、黄豆、麻豆、红苕等。

苞谷苗刚出土,荒草就长起来。野草长得快,只见草,不见苗,抢种的多,薅草赶不及。收工后赶紧抢锄草,天黑下来,分不清苞谷苗与野草了,夫妻俩还在抢锄草,天黑一阵才回到家。实在忙不过来,雇请一个从四川逃荒过来的年轻小伙子帮忙薅草几天,从荒草丛中抢锄出苗来。

那种开挖边角荒地的活动被称作“小自由”。收获之后,我家的坛子里木缸里装上了粮食,不再挨饿了,还有了余粮,我妈用粮食换了十几个坛子,很高兴。种了两季后,上面说那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不准再种了。各家的边角地没收以后,很少一部分集体可以种,绝大部分放荒,回归荒草藤蔓丛生。

1962年那一次是上面政策上的放宽。十余年后有一次是下面偷偷的“跑偏”,农户们又过上了凑合着能过的一段好日子。

文革开始以后,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越来越降低,连年减产,生活困难。对农民卡脖子越来越紧,成天念的经是,“小生产是经常地、每日每时地、自发地和大批地产生着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的”;要对资产阶级实行全面专政。自留地再次紧缩到只留一少点种菜的,房前屋后的果树、竹子等没收为公有,每户限定养鸡养鸭五只,多出的就是资本主义的,要割资本主义尾巴。我家粮食不够吃,一年到头借粮过日子。经常是每次只借得十斤八斤的,以一分大米或苞谷粉拌以三倍的萝卜或者大头菜煮烂啪饭,敷衍两天三天,再去借。冬天挖蕨,天黑回到家,砸捶到深夜,第二天早晨取出头一天沉淀的蕨根糊做早饭,再杵捣汁水过滤,吃了蕨粑早饭后,接着上坡去挖。春天蕨发芽后无法沉淀蕨根糊了,就去挖苦菜蔸。人们都捞野菜找树皮草根糊嘴,生产队大田长起荒草,过了季节才开始翻耕。在离夏至还有将近一个月时间,就很心痛地挖自留地未长成的洋芋,顿顿吃洋芋。秋天吃红苕、南瓜、冬瓜。一年到头很少吃到纯粮食饭,都是瓜菜代,拌野菜,树皮草根伴日月。

 

  

  

只有农民家庭养猪没有受到限制,因为国家下达有派购猪任务,每个生产队每年上缴达到毛重130斤以上且有一定膘的十几头猪,一般每户三年被分配到上缴两头派购猪的任务。一头毛重150斤的肥猪,国家强行派购,付给75元;如果在市场上出卖可得600元。养猪除了喂草,得有一定份量的粮食。人都缺粮食而用瓜菜代,哪里有能力养猪?有的家庭完不成上缴任务,得用那差价从市场上买一头上缴。生产队为了平衡分配给上缴派购猪任务与没有上缴任务家庭,给分配到每头派购猪任务的家庭补助200斤粮食,这样来保证完成上面的派购任务。

后来,生产队粮食更紧张,没有可补助的了,就给每户划1分饲料地,划集体种不出东西的抛荒的偏坡贫瘠烂地给农户。接着又给每户划出3分饲料地,都是指一块到几块零星荒地或二荒地,并没有拉绳索丈量。那是偷偷打“擦边球”,为了完成派购猪任务而采取的措施。

我家分到5块荒地,都是些“屙屎不生蛆”的地方,都在背阴山里,有的地方在白昼最长的夏至时节每天只能见到两三个小时阳光,草都长不好;有些地块出冷浸水,泥巴如同糯瓦泥。

我们全家人每天天不亮起床,母亲做饭,父亲带着我和二妹砍杂草,开荒地,挖排水沟。有的日子,挖地一个时辰后,坐在锄头把上休息时睡着了一阵,天才亮明。我们将荒地和周围坡坎的刺蓬杂草砍倒,晒干,铲草皮,烧成火土灰,挑一担担猪粪,用粪肥堆熟了那几块饲料地。那几块烂荒地,开挖出来,比我家的8分自留地还要宽。如同往日偷偷种鸦片烟苗,每天上工前收工后打理那些荒地,历尽艰辛,产出的洋芋、红苕、南瓜、冬瓜、苞谷、高粱等东西,大多喂了“两只脚的猪”,当然也完成上缴派购猪任务。

由于缺粮挨饿,我家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三年间先后因饥饿致病而死。开了那几块荒地之后,产出的洋芋、红苕和瓜菜多了些,有了可填肚子的代食品,度过苦难,艰难地活命,我家的日子比以前好了,没再饿死人。

只有到了拨乱反正和改革开放,废除了人民公社体制,田地都分到户,恢复以户经营,自种自收,我家才真正过上不缺粮食不挨饿的好日子。这样的好日子来之不易,很值得珍惜。

   

  

                                                           

    

  作家简介

  杨盛龙,湘西人,土家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文学作品千多篇,出版散文集《西湘记忆》《二酉散简》等十多种,《中国当代文学史》等十多种文学史论著专节专题评介。

(0)

相关推荐

  • 农村个人开荒土地是归个人所有还是集体所有,应该怎样处理?

    我是个曾经开过荒地的人,记得在20多年前,我在种植红薯的过程中,看到旁边的有一块地,长着草,是一块荒地,但是很平整,于是我就把这块荒地的草铲了,然后进行深翻,施上农家肥,理出地墒,又种植上了红薯,我种 ...

  • 【中州作家】乐悠悠:秋收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50]   秋   收   河南南阳      乐悠悠 秋收与收秋,其实是一回事.都是把田间成熟的秋作物收回来.有的带秆收回,暂时跺在场里,或堆放在场附近,等到种完 ...

  • 六七十年代到底好不好?我用亲身经历讲给你听

    最近一段时间,网络上时不时就会冒出这样的话题,说有的人十分怀念那个时候,说什么那时的社会治安十分的好.人际关系十分的纯.家庭又是怎么怎么的和谐等等,甚至有人说那时虽然穷是穷点,但精神一点都不穷,说自己 ...

  • 1958!吃大食堂的日子!

    回忆过去,只是要珍惜现在.也要看到老一辈为了美好未来.进行的大胆探索和尝试! 五八年夏秋之际,各地如火如荼,跑步前进.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只争朝夕,胜利似乎唾手可得. 那时,农村各地陆续办起了大食堂. ...

  • 杨盛龙:靠猪活下来

    靠猪活下来 杨盛龙 在我们山乡,家庭所养家畜家禽一般就是猪.牛.鸡.鸭.猫.狗.在长期的自然经济条件下,养猪为过年,养鸡养鸭换油盐.多数家庭一年到头才能养肥一头猪,有些贫困家庭一年到头养不肥一头猪.人 ...

  • 329期/王书平作品《看鸡》

    新芽|散文|诗歌|小说|杂文|谭易文字|主编推荐 文 / 王书平 编辑/清慧 看鸡 我们小时候,除了上学之外,还要帮大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我喜欢和有兰,竹竹一块去割猪草,去固市的路东边地里黄鼠草多得 ...

  • 沅国:我在长寿湖的往事

    沅国:我在长寿湖的往事 作者:沅国 1955年,我重庆大学机械专业毕业,分配到重庆煤矿学校教书.1957年学校有个副职领导对我说,知识分子要有理想,要追求进步.于是应他要求,我给校总支提了几条意见,中 ...

  • 【远方】广东《袁爷爷,妈妈的一巴掌,让我记到今天》作者•唐玉琴 主播•山丫

    作者:唐玉琴 主播:山丫 编辑:小鹿 袁爷爷,妈妈的一巴掌,让我记到今天 我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正赶上"大跃进",那时人都吃不饱,吃大食堂,人人都穿一样的黑衣服,人人手里都端一个 ...

  • 【灵璧故事】垦荒

    恳   荒 文/邱德龙  以<恳荒>作为小文的标题,我自己都觉得好笑!恳了什么地,开了什么荒?读者一定也会以为我是在故弄玄虚,引人眼球.朋友,你还别笑,我说的这个故事,认真说起来还真的算做 ...

  • 怀念母亲(五)

    怀念母亲(五) ●(非特别标注,文章皆为谭浩俊原创) 电视剧<正阳门下小女人>中蒋雯丽扮演的女主角徐慧真,在大女儿出生的当天,丈夫弃其而去,要不是靠代人家拉货和背东西生存的蔡全无将其送到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