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评论】张季次/ 桂湖莲荷文脉香——《阿来说植物 | 荷》浅评

西南作家·评论

桂湖莲荷文脉香

——《阿来说植物 | 荷》浅评 

张季次(四川成都)

近日,欣读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得主、四川省作协主席阿来的散文《阿来说植物丨荷》,不禁为之叫绝:分明文风新开,当代咏荷名篇!

何以此说?且容道来——

此篇“说荷”文章,选自阿来《草木的理想王国·成都物候记》(江苏人民出版社  2012年04月11日出版)第17辑。对于“物候记”惊世以来所产生于社会的震波,当然早已传感我的身心。虽无水平议论全书,但单辑浅评倒也不失感受∶

散文《阿来说植物丨荷》,从蓉城八月雨晴多变的怪异天气入笔,为解酷热之气,阿来心生赏荷之念。若大的成都,荷塘花池不少,阿来偏偏去了新都桂湖——尽管为友人所提议,似乎还是有某种缘力的牵引?须知,它处之莲荷,岂有新都桂湖的独特品香?桂湖“花之君子”的芬芳,自古以来,融和吐放着“士中君子”杨升庵的德品清馨之气啊!

因而,阿来桂湖赏莲观荷之情趣心香随其文笔走游开去——

“穿过垂柳与桂花树,来到了湖边。荷叶密密地覆盖了水面。它们交叠着,错落着,被阳光所照亮:鲜明,洁净,馨香。在这个日益被污染的世界,唤醒脑海中那些美丽的字眼。乐府诗中的,宋词中的那些句子在心中猛然苏醒,发出声来。感到平静的喜悦满溢心间。”

瞧瞧,阿来的心境,豁然清亮。他的眼光触景扫描:

“阳光不止是直接透耀着朵朵红花,同时还投射到如一只只巨掌的荷叶上,落在绿叶间隙间的水面上,而受光的叶与水,轻轻摇晃,微微动荡,并在摇晃与动荡中把闪烁不定的光反射到娇艳的花朵上。”

“在水边慢慢端详那些美丽荷叶间的粉红的花朵。看它们被长长的绿茎高擎起来,被雨后洁净的阳光所透耀。也许来得早了一些,荷叶间大多还是一枚枚饱满的花蕾:颜色与形状都如神话中的仙桃一般。而那些盛开的,片片花瓣上,阳光与水光交映,粉嫩的颜色更加妖娆迷离。古人诗中所谓‘映日荷花别样红’,想必描绘的就是这种情景。”

够传神吧?阿来的审美眼光,源自他的素养品位,焦聚莲荷的洁丽清娇。而后,阿来更为细致:

“我用变焦镜头把它们一朵朵拉近到眼前,细细观赏那些闪烁不定的光线如何引起花朵颜色精妙而细微的变幻。镜头再拉近一些,可以看清楚花瓣上那些精致纹理,有阵微风使它们轻轻摇晃时,便有一阵香味淡淡袭来。”

“巨掌的荷叶上,露出了花芯里的丝丝雄蕊,和雄蕊们环绕的那只浅黄色的花托。圆形花托上有一只只小孔,雌蕊就藏在那些小孔中间。风或者昆虫把雄蕊的花粉带给藏在孔中的雌蕊。它们就在花托中受精,孕育出一粒粒莲子。”

“当风终于吹落了所有的花瓣,花托的黄色转成绿色,一粒粒饱满的莲子就露出脸来,一朵花就这样变成了莲蓬,采下一枚来,就可以享用清甜的莲子了。只是,在这里,这些莲蓬也只供观赏,至少我自己不会有采食之想。倒是想起了古人的美丽诗词:

杨万里咏过这种花,最恰切的那一句就是描摹当下这一刻: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荷的确是植根于中国人意识很深的植物。”

想想,阿来用变焦镜头拉近莲花一朵朵地观赏,其实已是从感性至理性的观察,进而入微地记叙莲子形成的过程。在其知识性的介绍中,让读者感知了他的一大痴迷爱好即酷爱植物学摄影——业界人士和中外读者群大都知晓,阿来常年奔走摄像于高原峡谷,深幽老林,从物形意象、静动生态中体悟植物的盎然,感受大自然的神奇,探索天人物的内在联系。自然形成了他描物绘象的生动细腻,印真传神。所以,他博写《草木的理想王国·成都物候记》,开辟《阿来说植物》专题。以其物候性、知识性、哲理性的综合共融,集文学性、美学性、自然性、人文性于一体,标显阿来家国情怀、城市新观、文笔新风,不啻为物候记叙文学样式注入崭新的阿来理念!

因而,我不吝篇幅,前录阿来多段虚实相衬的美辞妙文。

而对南宋诗人杨万里咏荷名句的推崇,固然是阿来文采本色的呈现。可是,我宁肯认为:这恰恰是阿来高超笔法的凸显∶既概括升华了自个儿对莲荷的美学认知,又精彩承转了文章段落过渡——不是吗?杨万里的闪现,今古的“时光隧道”旋即洞开,阿来的思绪,“时空转换”。阿来的笔锋,从其本人“说荷”意境生发开来,勾画牵引,连续推出历史人杰及其经典著述:《本草纲目》著者(明)李时珍、佛教《华严经》禅语、《爱莲说》著者(北宋)周敦颐对莲荷的传世评价,公认之说。进而完成了从物象品性到人格精神的定位,水到渠成地推涌出明朝士中君子杨升庵!

于是,阿来浓墨重彩地褒扬起他心目中的如莲君子来。

“升庵是杨慎的别号。杨慎生于1488年,明正德六年状元,入京任翰林院修撰,翰林学士。”

但,对杨升庵的肯定,阿来是理性而敞亮的!

阿来对杨升庵的“忠君”行为——历史上有名的明正德十六年间所发生的君臣之争“皇考”即 “议大礼”事件却不以为然。认为那仅是皇帝家的“家事”、“屁事”,“真不值得杨升庵这样的知识精英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议大礼”事件最終遭嘉靖皇帝怒惩∶反对派二百多位官员中的一百三十四人座牢,廷杖一百八十多人,当场毙命十七人。杨升庵也在十天中两次被廷杖,后遭处治,被贬逐到云南永昌即今保山。)为此,阿来明确地表达“这个杨升庵并不是我特别敬佩的那个杨升庵。”

而阿来敬佩的是遭贬后在云南永昌(今保山)艰苦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杨升庵!

阿来动情地表述∶

“杨升庵本人,从三十七岁遭贬到七十二岁去世,三十多年在云南设馆讲学,广收学生,而且,还在云南各地游历考察,孜孜不倦地写作和研究,写成了牵涉学科众多的学术著作。他以百科全书型的知识结构和不畏强权的人格魅力,使得云南各族人民在杨升庵之后形成了一股学习中原文化的巨大潮流。这是知识分子的正途,在一片蒙昧的土地上传播文化新知,以文化的影响为中华文化共同体的铸造贡献了巨大的功德。”

“杨升庵流放云南,使他从庙堂来到民间,从书本中的纲常伦理走入了更广阔的地理与人生。他每到一地,留意山川形势,风土人情,征集民谣,著为文章,发为歌咏。”

在阿来钦佩地介绍里令我们感慨:

杨升庵在放逐期间,依据民俗民风民情,著文《滇程记》,受益后世;倾情亲民爱民护民,书就《海门行》《后海门行》,体现民意。直至今天,云南民众依然将杨升庵奉若神明。历史更烙印杨升庵的不朽功绩,即阿来所称道的“文化传播与教化之功”。

在阿来惋惜地陈述中让我们叹息:

就这么一位如莲君子,士中人杰,民众神明杨升庵,在三十多年的放逐生涯中,却只能与情笃意深的夫人黄娥(字秀眉,文学家、诗人)两相悬望于川滇的冷月荷影,唯能寄情怨诗愁文,略吐两地思念心绪。杨、黄俩以个人的情感牺牲,书写患难伉丽一段悲情故事。并且,黄娥以《寄外》诗集与词曲五卷等闻名当朝、流传后世。近人编著有《杨升庵夫妇散曲》。杨、黄夫妻俩的诗词成就卓著,其风格在明代自成一家。 若论其德品人格精神,更可谓∶注添莲菏几缕纯洁清香;抹亮历史一笔高洁清冷;挺拔文士一尊风骨形象,羞煞当今几多虚伪达人。

悲壮着历史的情怀,在“意犹未尽”中,离开杨升庵祠,阿来踱进与桂湖毗邻的新开公园。就在此“不经意间”,和“前辈作家艾芜”
塑像的相遇,令阿来的文思“穿越”回到当代——跌宕起伏的神来之笔啊!

于是乎,当年艾芜的云南之行,佳作《南行记》的名世,乃至“艾老”的文学之路,经阿来的文香之笔延伸宽阔起来:抬眼间,继前述古代文士君子队列亮相之后,一群文曲星,背负历史,迈过近代,踏着现代而来:文学巨匠巴金与文学大家艾芜、沙汀、马识途,他们饱经沧桑而文气硬朗,他们文气化人且文心坦荡。群像熠熠生辉间,透过阿来的记叙,我仿佛看到:具有巴老、艾老、沙老的签名,由马识途马老手书的《桂湖集序》流淌的七彩之光,幻化出当年“四老”同游新都桂湖的情景。其景其光,不仅辉映折射着阿来和他的散文篇章,我甚至触闻出阿来的咏莲颂荷散文舒散着清新之香,飘逸融和着马老的《桂湖集序》。其文光与荷香交融,气色弥合,轻绕蔓延,追随着巨匠大家队列,踏着新时代的节奏,文脉搏动。文运国运,相连相生,流向未来!

“那一刻,我深怀感动,心想这就叫做文脉流传。更想到,如果自己愿意时时留心,正在经历的很多事情都暗含着神秘的联系,都不是一种偶然。”——这是阿来散文结语的点题之句。真可谓至心至情至哲至理啊!

《阿来说植物 | 荷》,虽为一篇散文,但它所涵盖的知识元素已涉及文学、历史、物候、 医著、佛语等,更升华至德品、情操、风骨、气质、精神层面,透示文化、文人、文气、文脉、文运的渊源流长。对于读书甚少,孤陋寡闻的我,将自己所读过的咏莲颂荷文章加以对比,委实不及阿来美文内涵的丰厚宽广,外延的气韵悠长。所以,拙文开篇,由衷谓之“分明文风新开,当代咏荷名篇”!

甚者,阿来以文“说荷”,乃是表象,其实质已达“说荷”——“映人”——“及品”的精神观照,点化出中华文脉传承的精义——这才是《阿来说植物丨荷》文章的主题精髓吧!

难道,还未昭示《阿来说植物丨荷》的至純至真至善至美吗?
       
      正是:古今中华,优秀文士,品如莲花,清气流香,文脉顺延。当代风华,阿来德品,素养气质,文笔馨韵,不就昭示文脉薪传,承继新人吗?

幸甚,喜极!
      难怪,汩汩心泉,冒出赞声。清吸荷香,缅怀人杰。致意阿来,成诗示赠:

天生阿来传薪手
                  · 张季次·

(二O一八年六月廿九日)

华夏文脉史悠悠,
             今古芬芳气韵稠。

高洁品性显操守,
             志士丹心照春秋。
             时代风华启后辈,
             美文荷馨透风流。
             天生阿来传薪手,
             文不流香笔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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