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侯桂珍/曾经的点滴母爱，瞬间闪现
曾经的点滴母爱，瞬间闪现
侯桂珍
修改长篇小说《我为母亲立个传》的新章节，因为忽然想到的来自现实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细节，竟然让我发自心底地哭了一个下午，是母亲走后半年多来我第一次恸哭。满脸的泪水，恣意横流，情不自禁。那一个虽来自现实生活，却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在岁月深处的镜头，再也寻它不着，却在为母亲立传的这一时间段，突然闪现，几乎和现实正在写着的情节也没有多少关联，愣是在那一刻如此清晰地在脑海中蹦了出来。
我记不清自己那时几岁，却是知道，我当时自己在床的这一头睡觉，比我小两岁半的弟弟在那一头，每晚睡觉弟弟由母亲搂着，父亲在城里上班极少回来，而我还没有开始和比我大六岁的姐姐睡一张床——
寒冬腊月里，天气少有的冷。
清晨，母亲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床，床前的火盆里，母亲已经又续了火，正冒着一股浓烟，火苗从浓烟下刚刚窜出来，母亲左躲右闪着烟来的方向，但眼里还是被炝出了泪水，而她年轻好看的脸上却依旧是笑着的。她手里先是举着棉袄，右手拽着衣领，左手将两只棉袄袖子捏到棉袄的后侧去，尽力将棉袄里子离火苗近一些，抖着棉袄，不停地变换一下里子的角度，努力将棉袄里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烤过来，并不停地吸溜着嘴，眯着眼，皱着眉，将扑面而来的烟吹到一旁去，也以此方式来面对从草苫子外面钻进来的微微的冷风。然后母亲大声地喊着我的乳名：
“珍啊，快起床了！烤热乎了！快起来穿上！晚了就凉喽！”
单薄的内衣，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家院子里的那个东边小草房里，真的难以抵御寒冷，也因此真的不想钻出已经暖了一夜的热热的被窝。却又因为母亲的这一举动，很快坐起身来，穿上棉袄。正迷迷糊糊地系着棉袄扣子，母亲已经又开始捏着两个裤脚倒提着棉裤，尽量将火盆里的火对准了棉裤里子，这样不久，冷冰冰的棉裤也是从里到外地都热乎着了。母亲又立刻道：
“快起来了，烤热乎了，快穿上！起晚了就凉了哦！”
然后母亲再给弟弟烤棉袄棉裤，以同样的方式和耐心，以同样的语言，哄着弟弟起床……
这幼时的记忆，多少年并不曾想起，可感情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已溃不成军，泪水擦拭了，很快满脸又是了！
“妈妈，我的老妈妈呀……”我在心里呼喊着！我想生活若是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将带着这种早年的记忆，在母亲年老的时候，和母亲交换一下角色，让母亲做一下我的小孩子，而我做一回她的母亲，将母亲曾经给予我的关爱，再加倍奉还于她！那样的母亲不仅有被无微不至地关爱着的幸福，而在我们晚辈人这里，必将是一种极大的宽慰，因为这是表达感恩最好的机会，虽然不是母亲口中说出的，但一定是她生命晚期的身体和心理最最需要的。母亲曾经过一句话：“我什么都不需要，恁只要叫个娘，我心里谁知道有多高兴呐！”
母亲从来不需要晚辈的回报，并尽量不给晚辈们“添麻烦”，就在她八十七、八十八岁两年的冬天，以及去年春天，她为了不让晚辈们晚上给她脱棉衣，早上再穿上，她愣是晚上睡觉时不脱掉棉裤，歪一下身子就上了床，只在艰难里自己脱掉棉袄，早上再哆嗦着手费力地穿上。一向爱干净的母亲只是为了晚辈“你们都忙，上班的上班，干买卖的干买卖，我又给你们帮不了忙，不想麻烦你们……”因此委屈着自己。好在姐姐在同一镇上，离得近，一周左右，过去给她换洗一下内衣内裤，还要求着她，和她商量着……
老人自己自律，可作为晚辈，却不能漠视！
为母亲立传，让我走回近百年前姥娘姥爷和他们的父母背井离乡去闯关东的苦难生活；为母亲立传，让我用心体会一个童养媳三年非人的生活和六年有名无实的婚姻；为母亲立传，让我感同身受母亲的烽火岁月；为母亲立传，让我走进一个完整女人的内心，更让我去解读一个母亲的伟大情怀！
母爱的伟大，在于点滴，在于恒久，在于不需要回报的无私，在于你的当时也许感受不到，而过后想起来就深深感动的再也不会有的温暖和幸福美好。她是发自于内心的自然流露，是世界上任何一种爱都无法替代的极品！
017，这个刚刚过去的年份，是对我如此重要的一年。这一年我八十八周岁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五天的病，让我们都来不及悲伤，我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我至今很多时候都以为母亲还在故乡，等我再回去的时候，母亲依旧健康快乐地把眼和眉都笑弯了，对我说：“你来了？”我就会对母亲说：“我来了啊，老妈妈！”然后抱着母亲的脖子，左边亲了右边亲，母亲开始总是怕痒似的，左右躲避着，依旧笑着：“哎吆歪，你看看！都多大了！还和个小孩子似的！”然后慢慢感受着母女心心相通的那一份天伦之乐。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最幸福的人，无论我多大，只要有母亲在着，我就永远是个孩子！我就会永远有家。为母亲洗洗头洗洗脚，剪剪指甲，理理白多黑少的头发，那对于母女彼此来说，都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洋溢着的幸福。
然而母亲走了……我从此要努力学会长大，从心理上告诉自己，要坚强，像母亲一样坚强！不要流泪！可是想起母亲那曾经的爱的过往，我又怎么能够控制得住自己？2017年4月29日，在听说母亲病了的时候，我就将准备了多年的《我为母亲立个转》前半部分的十万多字的存稿发往一家网站，能为她写点什么，一直是我的、也是母亲的一个心愿，这心愿属于我们母女共同所有。她就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我是拿不动笔，我要是能拿动笔了，光我自己经历的那些事儿，就够写这么厚的一摞书！”
母亲用手比划着，足有几块砖那么厚。她说得未必准确恰当，却足见她的内心有了太多的想吐露，而让她永远遗憾的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她为了我奶奶，为了整个家庭，连“识字班”都没上完！写写母亲，这于我来说，义不容辞，天经地义！
然而还是迟了。母亲病后的第三天就很快昏迷，我放下网站和手里的活儿赶到母亲身边，她却时清醒时糊涂，清醒不如糊涂多，再不会知道我曾不止一次答应过的为她写的文字马上就好了，马上就要连载完了……
母亲走了，母亲曾经的多难随着她的生命一同远去，但她的善良和智慧，她的面对磨难的坚强不屈和乐观精神，她的永远讲不完的民间故事和说不完的歌谣，不会消失！而她的体贴、理解、慈悲、忍耐、包容、大气，也并不只是让她的亲人不能忘怀，在无不影响着她的子孙后代的同时，也让所有熟悉她的人感怀，并念念不忘……
作家简介：
侯桂珍，大专，做过几年乡村教师，自幼受母亲民间文学影响酷爱文学。有文散见于《家庭》、《妇女》、《祝你幸福》、《泰山文艺》、《新老年》、《黄河文艺》、《山东工人报》、《齐鲁晚报》、《快乐老人报》等报刊、电台，以及执手天涯网、短文学网、投稿客、中财论坛、中国缘文化网、江山网等网站。获第三届“漂母杯”全球华文母爱主题散文征文优秀奖，“感恩中国·全国孝心故事”征文大赛一等奖、新中经贸文化交流协会《梦想中秋》诗歌征文优秀奖等，现为执手网站（嘉木文学论坛）散文版副主编。48万字言情小说《我为母亲立个传》已在网站连载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