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曾 勐/母亲的闺蜜

西南作家·散文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母 亲 的 闺 蜜

文/曾 勐(四川成都)

从我记事以来,母亲就一直念叨莲,念叨中有牵挂,也有自责。母亲年纪越大,就越念叨得勤。每次都是那些话“不知你莲姨还在不在人世哦?你才几个月大的那年的冬天,她就出去的,一走就是几十年,杳无音讯。她是被逼走的,在生产队受尽欺负,不走肯定没有活路。当初她要是跟你祥叔好了,她也不会远走他乡了,而你祥叔也可能不会英年早逝。”

莲是我母亲的闺蜜。母亲有三位闺蜜:莲,荷,珍。按岁数排序,莲最大,我母亲最小。

莲和荷是堂姐妹,家庭成分都不好。莲的父亲是旧社会城里的账房先生,省吃俭用一辈子,终于有了点积蓄,在乡下置下了几分薄地。谁知,还没开始出租,就解放了。土地被合作了,还被划为富农。不久,莲的母亲就抑郁而亡,丢下年幼的莲。

莲在生产队,做最累最苦的活,跟男劳力一起出工种庄稼,但是,评工分却不是按全劳力给她评,她永远都只能算半劳力。那个年代,生产队评工分吃饭,就两个标准:男人出工,评全劳力;女人出工评半劳力,同工不同酬,女人的工分只有男人的一半。我母亲和珍成分好,又是生产队干部子女,所以我母亲和珍经常替莲和荷打抱不平。即便有我母亲和珍经常“罩着”,莲和荷依然隔三差五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有一次,莲忍无可忍,奋起还击,终因寡不敌众,一只眼睛不幸被打到半失明。

后来,荷嫁给了贫下中农子女明,从此命运出现了转机。不久,明又被招进了铁路局,端上了铁饭碗。荷就成了工人家属,工分没挣够,每到年底,明就会寄钱回来给荷补口粮款。欺负她的人也收敛了不少。

而莲就没那么幸运,二十几岁的姑娘,在那个年代就算老姑娘了。家庭成分不好,一只眼睛半失明,嫁人很困难。

荷就找我母亲商量,当务之急怎么把莲嫁个好男人,最好嫁个军人。我母亲连夜给我父亲写信,父亲很快给莲牵上了线,把排长祥介绍给莲,几个回合的鸿雁传书后,排长祥专程从部队来见面。祥,善良忠厚,从小失去父母,在伯父家长大。祥没有嫌弃莲的出身和长相,祥一心想有个家。

祥的到来,在生产队震动不小。祥,一米八的个头,四个兜的军装,是很多姑娘心中的白马王子。生产队队长见了就心动了,决定横刀夺爱,把祥招为自己女儿珍的上门夫婿。

尽管珍和我母亲,荷,还有莲是闺蜜,但是,在这个事情上,她们友谊的小船开始风雨飘摇。

一天,荷找到我母亲,以不容分辩不容抗拒的口气说:“让珍跟祥好。”我母亲很惊讶荷会站在珍那一边:“莲是你亲亲的堂姐,你怎么做得出这么缺德的事?”

荷告诉我母亲,她早已借我母亲的笔迹,冒我母亲的名义,掐断了莲与祥的书信往来,暗中移花接木帮助珍跟祥信来信往。我母亲赶紧写信告诉我父亲。父亲回信说晚了,难怪祥也曾问过,怎么换了一个人跟他通信?祥以为是莲要分手,所以就接受了珍。

为此,莲以为是我母亲当了“叛徒”,出卖了她。从此,四人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在我不满周岁的那个寒冬,莲突然走了。莲的父亲在城里给莲找了一个男人。男人因为穷,除了一间公房,什么都没有,所以三十好几了还没老婆。男人虽然穷,但是读过高中,这在当时是很有学问的人了,所以,莲认准了这个男人。那年冬天,中建公司招工,这个男人被招走。莲听说男人要招去外地,害怕一去不回,害怕从此无依无靠。莲更清楚在生产队她活不出来,所以,莲想都来不及想,毫不犹豫爬上招工的大货车,死活不肯松手,哭哭啼啼坚决不下车。就这样,跟着男人的队伍走了,离开了故乡伤心地。

一走就是几十年,杳无音信。只有我母亲时常念起她。

在我五十岁这年的阳春三月的那天,母亲突然告诉我,她终于找到莲了!母亲几十年不放弃的打听,终于有了莲的消息。母亲激动地说:“你莲姨,现在就在成都!”

为了见一见传说中的莲姨,我们约好,莲姨的大女儿上午开车把莲姨送到我们北门来。莲姨与我母亲重逢的那一刻,我看见了岁月的无情,也看见了久别重逢一哭泯“恩仇”的动人一幕。

我们两家三代人悉数登场亮相,相认。

莲姨个子不高,眼睛一只大一只小,很明显受过伤。莲姨饱经沧桑的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只是跟我母亲谈起过去时,眼里饱含泪水。

当年,莲姨不顾一切强行爬上建筑公司招工的大篷车后,先在贵州大山深处几年,她帮工人们缝缝补补,洗衣服,做饭,开荒种菜。苦活脏活都干,只求能留下,跟自己的男人在一起。后来,辗转几个省,最后定居湖北。

一晃就是五十年。莲姨生养了一儿两女。两女都是公司的会计,还有自己的公司,在成都有别墅。最重要的是子女孙儿个个都孝顺她,说到这里,莲姨脸上满是自豪。

说到祥叔,我母亲告诉莲姨,祥叔家庭很不幸,祥叔去世都二十年了。莲姨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

莲姨与我们尽情交谈时,一旁的莲姨的先生平叔,从不插话打断我们,平叔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与莲姨黝黑的皮肤在一起,就是“白加黑”。

晚上,我们开车把莲姨送回去。莲姨说在高新区买的别墅没装修好之前她们就一直住在玉林西路。到达玉林西路,我突然觉得“玉林路”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太熟悉的名字了。“走到玉林路的尽头,走过小酒馆的门口……”儿子突然就唱起了那首红遍神州大地的《成都》。

到达莲姨玉林路的家里,她女儿女婿孙女盛情款待了我们。也亲眼目睹了她子女孙女的孝顺,孩子们对莲姨说话始终轻言细语,目光专注,温柔体贴。

莲姨说,与今天的幸福生活相比,过去的苦已经算不了什么。她说,她其实始终是爱自己的家乡的,也爱家乡的闺蜜。

                       

  作家简介

  曾 勐,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合川区作家协会会员。喜欢搬弄方块字,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发表文章,在省市级报刊发表文章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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