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毛姆“我是不大有崇敬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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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友苏 摄
——读《毛姆读书随笔》
每每逛书展或特价书市，就会不由地想到钱钟书当年参观美国某大学藏书甚富的图书馆时所感叹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我不要看的书。”在这个新书渐欲迷人眼的时代，选择就显得非常重要了。而一个可靠的推荐人，无疑有助于这种选择的。
前几日逛一小书店，见到上海三联出的《毛姆读书随笔》，封面下方有一条长长的护封，上面印着“周国平推荐”字样。周国平是个读书人，有自己独到的思考，他推荐的书应该没错的，于是翻了翻就把它买下了。
近几年很少读翻译的书了，但毛姆显然又让我破了例。三十二篇随笔，主要选自他的三部散文著作《总结》《十大长篇及其作者》《书与你》。译者把它分为三部分：
一、关于读书；
二、哲学与人生；
三、作家与作品。
先挑自己熟悉的司汤达、巴尔扎克、福楼拜看起，毛姆从这些大家的为人处世谈起，兼谈他们的创作。其透辟程度，远远超过大学里老师所讲的。不知不觉间，这部分内容读完。于是返回头来读第二部分。
在此之前，我也读过几本哲学书，对《读哲学的乐趣》《人人与哲学有关》等篇什自然没有异议。而激起我强烈共鸣的，是《读宗教哲学》里的：
“我们大多数人听到别人的恭维总会感到困窘。奇怪的是，虔诚的教徒们在奴颜婢膝地恭维上帝时，却以为他会高兴。我年轻时，有个年长的朋友常要我到乡间去和他一起小住。他是个教徒，每天一早都要给聚在一起的家人念祈祷文。但他却把《祈祷书》里的那些赞美上帝的段落全都用铅笔划掉。他说，没有比当面讨好别人更恶俗的事了。他是个绅士，不相信上帝会那样没有绅士风度。那时我觉得他实在古怪。现在我认为，我的朋友很有见地。”
千千万万个教徒中，有此见识的教徒却很罕见，故而宝贵。
接下来，毛姆写了他对上帝的态度：
“每个艺术家都希望有人相信他，但对那些拒不接受他的人也不发火。上帝却没有这样通情达理，他渴求被人信仰，其迫切程度简直会让你觉得他似乎需要用你的信仰来证明他的存在似的。他许诺给信仰他的人以恩惠，同时以可怕的惩罚来威胁不信仰他的人。至于我，我不能信仰一个因为我不信仰他就要对我发火的上帝。我不能信仰一个还不如我宽宏大量的上帝。”
对此我深有同感。南怀谨先生在谈论佛教、道教、基督教时也谈到了此点。
毛姆最后自我总结道：“我始终是个不可知论者，不可知论得出的实用性结论就是：你自管做人，只当上帝并不存在。”
对上帝尚且如此，对世人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是不大有崇敬心的。世人的崇敬心已经够多了，甚至太多了。有许多可敬的东西是名不副实的……至于那些伟大的历史人物，如但丁、提香、莎士比亚和斯宾诺莎等，要对他们表示敬意，最好的方法是把他们当作我们的同时代人，和他们亲密无间，而不是对他们顶礼膜拜。这样才是真正表示我们的最高敬意；因为和他们亲密无间也就是认为他们依然活在我们的中间。”（《真、善、美》）
说得多好。这其实也是他谈论那些伟大作家的出发点，因为“把他们当作我们的同时代人，和他们亲密无间”，故而才能够如此地透辟。假如我们都能有此认识，将会减少多少偶像崇拜，少走多少弯路。而爱因斯坦也说过类似的话，“要尊敬每一个人，但不要把任何人当偶像来崇拜”（《爱因斯坦语录》）。正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读到这里，知道周国平推荐无误，不像有些所谓的批评家，为推荐而推荐。于是转而又将此书推荐给两位喜欢读书的朋友，让他们一同来分享我的收获。
二OO七年十月五日下午
（此文收入《猫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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